看着温哲茂陌生的嘴脸,皇帝满腔的怒火微歇,手下意识地收紧,眉目深锁,眸中多了几分愧疚、不忍。
然而皇帝的这些变化落在温哲茂眼里,却让他觉得越加讽刺:“当年,刺客行刺,我母妃为您挡剑,临死时求着您让我好好活着一生。是您,许诺母妃,会立我为太子,将这江山交于我。”
“结果呢?”
温哲茂问着,却没想得到皇帝的回答。
因为答案,早已在当年,皇帝就已经用行动告诉了天下人。
“结果,您在我母妃去世后的第二天,册了丞相府独女为后,破例将六岁的我封王,撵出皇宫,在宫外建府。”
“六岁的王爷……呵,却是整个康都权贵嘲笑取乐的对象!”
温哲茂拔高了声音怒喝,阴鸷的眼染上了一抹红,“权贵也就罢了,就连府里那些下贱的奴婢都敢对我打骂羞辱!您何曾过问过?”
发泄过愤怒,温哲茂的神色又沉寂下来,只是冷着眼笑:“我该感谢您高抬贵手,在我十岁被皇后的人推入水中差点儿溺死之后,将我送去了佛安寺静养,才让我安稳地长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南蛮水贼凶狠,李定山以军饷不足为理由,拖延着不处置水贼,导致南疆难民成灾。您让我押送军饷去南疆,您说是让我去结识李定山,去拉拢李定山。”
温哲茂负手,瞌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复又睁眼,浅笑,“十万两纹银的军饷,却只派遣五千人马护送。南疆的灾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们,更何况还有杀人如麻的水贼!”
“您想过我能活吗?”
对于温哲茂的质问,皇帝愧疚更甚,但却心里依旧清楚:“这不是你杀弟弑父的理由!”
皇帝深深地盯着温哲茂讥嘲的眼眸,“许家三代为丞,根基在朝廷百官之中无可撼动。我若不将你送走,若直接立你为太子,你连七岁都活不过去!”
皇帝说得真切,却叫温哲茂笑容越发灿烂。
但片刻后,他又好像想通了一般,妥协地垂下头:“我知道,许相逢也好,李定山也好,狼终究是狼,您想让两狼相争,将权力收归皇室。”
皇帝松了口气:“你既然知道……”
“但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说到一半的话,被温哲茂直接打断。
他皱眉望过去,却只见温哲茂满眼的冷淡,就连掩饰般的笑容也已经消逝。
“我也好,老三也好,不过就是挑起两狼相争的引子罢了。”
温哲茂平静地望着不满的皇帝,“无论我和老三谁输谁赢,身后总有一头狼。站在狼前的人,要想不被狼吃掉,只能任由狼摆布。不同的只是,老三对狼不自知,血脉的牵扯,道德的制约,让他就算羽翼丰满,也不会将刀挥向身后的狼。而我母妃家只是李家远房旁支,当有机会,我一定会挥刀,彻底拔除李氏一族。”
皇帝惊愕,但旋即又生出几分欣慰。
到底,是同自己最像的孩子。
只是这点欣慰,却因为他先前让人寒心的举动,让皇帝心中的不满越发地深:“你既然能看透这些,就该明白,什么也不做,等我打压了许家,等李定山同许相逢斗得两败俱伤,等我传位于你,才是最好的局面。而不是草率行事,被人算计,留下背德污名!更不该一时失势就沉不住气地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