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忽的一静。
缠绕在他身上的鬼气停住了。
灰沉沉的天幕中蓦的袭来一道凌厉的银色剑光,锋锐的剑芒破空而来,仅仅一招就将他挣脱不开的鬼气砍断!
有人持剑而来,银白的衣袍猎猎作响,墨发飞扬,浅如琉璃的眼眸沉静而冷淡。
这双眼睛的主人垂眸,看向被鬼气束缚住,眼神死寂的少年。
而后,伸出手。
宛如救赎罪徒的仙人。
他说:“来。”
修长的手指干干净净,指腹间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
自上而下的姿态。
仿佛施舍的怜悯。
殷岭西眼珠动了一下。
良久,他慢慢伸出手。
少年沾血的,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放进了仙人的掌心,越收越紧。
拂知被他攥的发疼,面上不显,将殷岭西拉到剑上,急速朝魔族外围飞去。
悬崖上的魔族也反应过来,惊声大叫:“快!通报上去!有修仙的人闯进来了——!!”
三百年前,魔族和修仙界的关系更差,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一旦有修仙者被发现踏入魔族领地,面临的就是永无止境的追杀。
很快,无数魔族高手闻血而动,朝着拂知离开的方向急急追击过去!
……
魔族林间山洞内。
火堆暖暖的燃着,殷岭西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拂知的身影。
拂知在外面布了个隐匿法阵,才走进来。
“……为什么救我。”少年蜷缩在一侧,哑声说。
他现在的模样,分明是自己原本的样子,没有换形丹伪装成拂知弟子的身份。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还会救他。
拂知走到他身边,垂眸,伸手掀起了他的袖子,新旧夹杂的伤疤映入眼帘。
殷岭西微怔。
“不知,只觉得有人唤我,再次睁眼,就到这里来了,”拂知拿出一些伤药放在一侧,“这里是魔族领地,我修为不足,要逃走,你须得把伤养好。”
修为不足?
殷岭西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检查他伤口的人。
眉眼干净冷淡,垂下的眼睫像是落入冰雪里化开的墨,这张脸他无比熟悉,但细看,似乎又有些不同。
……更年轻些,身上少了几分冰冷迫人的气势。
难道是因为同梦镜出了岔子,所以他这师尊也跟他一起回到了他三百年前的梦里?
若真是如此,三百年前,苍梧峰的拂知剑尊确然是只有金丹修为。
殷岭西闷咳道:“……你不记得我?”
他视线落在拂知严丝合缝的领口,依稀能看见一截白皙的脖颈,前不久,那上面还有他的咬痕。
检查他伤口的人微微一顿,随即,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望过来。
片刻后。
“不认识。”
“但你身上没有魔气,陷身魔族只有死路一条,”拂知淡声道,“我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将你救下,或许是天道指引。”
殷岭西若有所思。
看来,他这师尊虽然也被他拉进了同梦镜,但记忆确实停在了三百年前,那不认识他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他感应不到同梦镜,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只能被动的等这个莫名其妙梦境的结束。
他如今没有丝毫修为,可以依仗的,就只有脑中的一些禁术,和……
“侧过身去。”拂知冷淡道。
殷岭西回过神,听话的转过身,拧眉细细思量。
没有修为,没有魔气,相应的,他也没有办法在梦境里唤醒欢情蛊。
离开欢情蛊的影响,那他这师尊……还会听他的话吗。
殷岭西沉默。
如果拂知丢下他离开,他极有可能会被再次被扔进鬼蜮的。
殷岭西指尖发凉。
就算是梦境,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怎么在弱势的情况下将人留住,心甘情愿的保护他?
少年半边脸藏在火堆照不进的阴影里,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菟丝花一样的,哭一声就有男人过来护着的女人。
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却为了护着他生生被打死的女人。
那时候他尚且五六岁的年纪,还没有被带回魔族,日日跟在他娘亲身边,在风流的花楼中,站在角落里,看他娘亲取悦恩客。
他很懂得这些事。
他本该极其反感的。
但对着这个人,他很愿意使这些软弱的手段把人留下来。
“仙尊……”
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他像是十分害怕不安,烫人的手指紧紧抓住拂知的手腕。
拂知手腕上就留下一个脏兮兮的掌印。
少年一惊,慌张收回手,“对、对不起仙尊!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
少年小狗一样的眼神望过来。
含着几分刻意讨好的小心翼翼。
他在人间、魔族、鬼蜮摸爬滚打,能伸能屈的很,最是能拿捏什么时候该有什么姿态。
拂知微愣,旋即眼帘低垂,“山洞里侧有一处小潭,可以去清洗。”
“好。”
少年弯了弯已经初具风流的眉眼,嗓音放软,无端勾人。
他说:“仙尊莫急,我将自己收拾干净再来。”
说罢,他忍着疼慢吞吞的起身,朝山洞里侧走去。
过了会,山洞里侧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声。
拂知拧眉向里面看去。
那里面传来少年轻喘的声音,含着些许诱惑的颤意,落在人心间,宛如羽毛轻挠,生出些微的痒。
“……仙尊可以进来一下么,我好像被蛇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