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后,他大概意识我对刚才所提问题的坚持,才开口说:“圣明教也是由不同类型的教徒组成。而我,应该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极端类型。所以,无谓抱有这般敌意。”
是吗?难道这是尚未转为极端派的“普通”邪教徒?
不管他是什么类型的角色,圣明教却是一个犯下许多恐怖罪行的邪教组织,这是事实。
“但是,圣明教这几年来连续制造多起恐怖事件,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这些罪恶,你知道吗?承认吗?”我直接甩出一个尖锐问题。
就算不是他亲自所为,也是他所在的邪教组织借由可能被蒙蔽的狂热教徒为之。我想,也许他会懂我的意思。
“圣明教做过很多事,也牺牲过许多殉道者。”里克像是在避重就轻地解释:“也许一些事情的后果,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是不道德的,那也是因为教派所坚持的信念,不被现实的法律伦理体系所理解。”
真荒唐。我摇了摇头,坚定地回应:“不管是何种信念,违背社会公义良俗,甚至鼓动伤天害理的行为,就是违法的,邪恶的,罪不可赦的。”
“呵……”他竟不为所动地再笑一声,说:“就像两个世界的信念。我承认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但如果只是低头看着这道坎,我们就不会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人,也就没办法找到可以交流的话题。”
真是够了。
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与如此一个坚持邪恶论调的怪人交流?就应该让莱特过来跟他进行“有效沟通”,也许还能破解某些邪教袭击计划,拯救更多的无辜者!
“为什么非要与法律伦理体系冲突,行诡邪之事?”我耐着性子问:“像圣神教和圣主教,不都是鼓励教徒从善,倡导无私,贡献,宽容和理解美德吗?净化罪恶,升入天堂,不就是正常宗教引导教徒修行的信念之一吗?”
这都是嘉妮老师对我说过的话,毕竟我信仰比较淡薄,对教义理解也很有限。
“对,这是主要教派的信念之一。而且,是千百年来不断修正融入世俗主义的所谓主流‘信念’。说到底,不过是某些教派选择向世俗权力低头献媚,以获得主流地位和世袭特权罢了。”他不屑一顾地说:“曾经与圣明教相似的信念,已湮没在你们所不知道的历史中。”
“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圣明教更‘纯碎’吗?比如某种以杀人为乐的血腥信念?”我想起里克曾经的身份。毕竟他曾是研究宗教发展史的学者,或许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历史细节,但不管如何,也不能解释圣明邪教的罪行合理性!
“并不是杀人为乐。每位死去的人,包括殉道者,灵魂终将进入纯粹的圣境。再过数百年后,或许还将重临人间。”里克说:“一生一世的时间,根本没有意义。以管理短暂人生中的大众法律伦理……也同样没有意义。”
这套邪说,我并不陌生,毕竟从其他渠道听说过。
不过,如果所谓“圣境”真的美好,为何进入那里的灵魂还要回来?
但是,我并不想跟里克讨论圣明邪教的诡异信念。我想知道的是,这个人为何执着于为邪教辩护?难道他真已转型为一个狂热的邪教徒吗?
“里克先生。”我整理过思路后,看向对面的人:“您是国家神学院的教授,相信也曾是一位圣主教徒,对吗?圣主教的崛起,不就是反对圣神教勾结世俗权力剥削民众的过程吗?这样的圣主教,不也是一个‘纯粹’的教派吗?”
“不。圣神教也好,圣主教也好,都有很多细分教派。”里克说:“若论‘纯粹’,或许前者的圣徒派,后者的圣音派,信念上甚至与圣明教有共通之处。某种意义上讲,圣明教就是一个坚持上古信念初心的纯粹教派之一,只是更敢于行动来证明信仰罢了。你可知道,在新历6世纪中后期,圣明教一度被认为是圣主教的圣战派别?”
咦……我想起下午在东宫二楼档案区找到的资料。确实,当时帝国总督府下达镇压宗教异端条令时,是将圣主教和圣明教一同对待的,甚至对后者可能还更加残酷。
但是,要说这是同源宗教,那简直岂有此理……
“你是说圣明教曾是圣主教的某个极端派别?”我感到很好笑,却又有点怒气,便嘲讽他:“所以说,你仍是一位圣主教徒吗?”
“广义上讲确实如此。所以,就算说我是圣主教徒也没什么错,我始终如一地坚持着至高信仰。”他竟然毫不在乎地回应:“从历史上来看,圣明教的先知珀赫曾经就是位“主流”圣启派圣主教徒。不管其他所谓主流教派如何与圣明教割席、污蔑、毁谤……圣明教徒从不讳言曾经的错误信仰。实际上,一些教友还曾是圣神教徒。”
“荒谬……”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觉得某些价值观受到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
确实,圣主教也有一些其他派别。但听说如今九成以上都是圣启派,也就是宁诺共和国的主流宗教,相当于国教地位。“伊珂”本人就是在教会资助机构温芝之家长大。
记忆中,温柔的嘉妮老师,慈祥的海伦校长,还有好多给过“伊珂”热情帮助的好心人,都是虔诚的圣启派圣主教徒。这也是“我”对圣主教的全部认知:贡献,宽容和理解……如嘉妮老师一生中坚持所说所做那样。
然后……眼前这个邪教徒,竟说圣明教相当于圣主教的某个少数派分支?他其实就是广义上的圣主教徒?!
那些凶残作案的邪教徒,和许多善良的人们,信仰往上追溯竟是一回事?
胡说八道!
“不对。你在偷换概念。”我压住火气,盯着他说:“几百年前的帝国统治者把非圣神教的其他教派都视为异端,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异端就都是一家人。就算圣明教的先知曾是圣主教徒,也不代表圣明教就是圣主教的历史分支。更何况,圣主教有公开承认过圣明教吗?”
最后一句是我猜着问的。但我想,不管事实如何,圣主教都不可能承认如此胡作非为的邪教与其相关。
不对,我怎么会想到“不管事实如何”这个假设?难道还以为有某种“万一”的可能性吗?不要被这个邪教徒的荒谬言论影响!
“呵,没关系……圣明教将近千年的历史,无需谁来承认,也无谓依附那派势力。”里克笑了笑,说:“我只是说出一个历史事实而已,并不是想借此来证明什么。当然,从学术角度来看,这个事实很具争议,甚至属于敏感领域……但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不是专门来辩论这个话题的吧?”
没错,我也没空跟他争论圣明教的性质,这些事交由国家检察院和法院去定性就好。
“那么,里克先生。”我直接问他:“你约见我的原因是什么?”
“既然你愿意赴约,是不是心中已有答案?”里克看着我说。
“什么答案?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下意识躲闪着眼神,却瞥到被我挪至另一边的水杯。
“比如……”里克的声音传了过来:“死灵?”
“你……?”我心脏好像突然猛跳一下。当我再次看向他时,却见到他那不知何时变得严肃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