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沈凤鸣闻声也只是回头向她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说话。她怔忡一晌,只能握着那支木笄,独自回到屋里。
将木笄置于灯下看时,秋葵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起初装过虫尸的那一支。
她其实没有见过那支木笄的模样,只是听说过有君黎拿它装了虫尸这么一回事。方才外面天黯,沈凤鸣又说着什么“虫子”,她心中便先入为主,可其实这一支握手的一端明显要宽些,另一端削尖,更似女子的木钗而非道士的头笄,凑近了甚至还有股淡淡的香气。
木钗十分老旧,木头本身的香味应该早已散尽。秋葵带着些警觉辨认了下气味——不是木香,更像是花香,却一时也辨不出是哪一种花。沈凤鸣不肯将幽冥蛉配方的绘卷径直交给她却定要给她这支钗子,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可是——一支旧木钗——说是献殷勤好像也有些寒酸。
她旋了旋钗头,果然能动,便拔了下来,在桌上笃了笃,笃出一卷泛黄的细纸来。木钗是原本就设计成中空的,旋开之后香味更加浓烈,她忍不住将钗身横竖检查了个遍,却不曾发现什么香料的端倪。将钗头装回去时,她摇动到些声音,忙细细一看——阔圆的钗头上有一道细缝,她轻轻一掰,两粒圆圆的东西滚了出来。
是一双女子的珠珥。
秋葵拾起一粒,细细端详。珍珠不大,贵在圆润如凝。与那木钗的古旧不同,这粒小小的珍珠即使是在昏黄灯火之下亦纯白如新,珠体嵌在银制的弓形穿耳上,那银色虽已不闪亮,却也没有历久发黑的痕迹,显然,这一对耳环的价值比旧木钗高得多,也许这才是沈凤鸣献殷勤的本物?
这耳饰……还挺别致的。她在心里作了个评价。可惜她一贯不喜自作多情,还是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钗头去旋好。她判断不出这木钗和耳环的来历,也就判断不出沈凤鸣的用意——也许他根本无意让自己发现钗头里藏着东西,更别说是有心送给自己。
她取来这几日时常操练的空弦,展开那纸幽冥蛉的配方,开始细看。
也是这个夜晚,潮润的风吹在澬水西岸。雨还没有下,离开岸边的小丘坡上,还躺着两个不怕夜暗的人。
“今晚没有星星了。”单无意望着浓墨一般的天空,“要下雨了。”
娄千杉没有回答,他便转过头向她瞧。
娄千杉正望着天。“明晚,我应该不会来了。”她自言自语。
“为什么?”单无意一骨碌坐起来,“不是说好每晚都来的么?”
娄千杉转向他,温柔地笑:“明日或有暴雨呢。”
单无意稍显放心,却又有不甘,“那若不下雨,或是雨停了之后,后日、大后日,你还是会来吧?千杉,你不会……不会又要丢下我?”
娄千杉噗嗤一笑,“你夜夜都偷溜出来,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的。”单无意躺落下来,洋洋自得,“只要我爹不在,旁人才不能把我怎样。”一顿,“你不是也偷溜出来?”又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又斜撑起身子,“千杉,黑竹会到底几时对关老头动手,你告诉我啊?”
娄千杉便也撑起身子,“那你告诉我,你们打算在这里等到几时?一直等下去?”
单无意撇嘴,“这个我怎么知道,是程叔叔的事情。我巴不得他在这多待一阵,我好多跟你见几次面。”
“那……你问我的,我也不知道。”娄千杉道,“那是沈凤鸣的事情。”
说到沈凤鸣,单无意仿佛有点不快,一时不再说话,隔了一晌,忽“呀”了一声,“好像真有水——你觉到没?”
说时迟那时快,那瓢泼的雨如同从江面刮来,一滴的知觉只一刹时就变为倾盆。单无意连忙将外袍脱下撑在了两人头顶,“千杉,快,我们去树下躲躲。”
娄千杉起身,两个人跑得不无狼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树下。树叶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一片喧哗,摇曳间凉珠遗落,地面水花四溅,挡不胜挡,防不胜防,又哪里是一件外袍能遮得住。
“早知道听你的,早点回去……”单无意有点沮丧,将衣袍遮在娄千杉身上,“你别着了凉。”
娄千杉不说话,只望着他。雨夜的黑几乎不见五指,可不知为何,她便是能看得见他的眼睛。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少年的眼睛那么亮,亮得她鼻头一酸。
“今晚别回去了好么?”她脱口道。
“什么?”大雨之中的单无意不曾听清她的言语。
“我说,别回去了!”娄千杉大声道。“我不想你回去!”
她不想他回去。她不想他回去以后,必须面对明天即将发生的一切。这个世上以真心待他的男子那么那么少,她不想失去他,不想他有任何危险——哪怕她知道自己不配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