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峄城终于吃完了这个剌嗓子的馒头。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许久之后才缓过来。
莫穗起身检查摄像头，确定指示灯已经熄灭,才慢慢吞吞地回到床上。
掀开被子之后，她钻进被窝里，整张脸几乎被柔软的被子遮去一大半，只剩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过了片刻,她感觉到顾峄城也进了被窝。
他抬手熄灭房间里的灯，就像是对安安说话一般温柔：“晚安。”
“晚安。”莫穗轻声说。
她转过身子，纤细单薄的后背朝着他。
顾峄城知道她一时还不习惯,没有打扰，也转过身去，两个人背对背躺着。
夜静悄悄的。
不自觉地，莫穗想起一年前他们重遇时的情景。
那一天,周遭有很多人。
可在这么多人之间，他们唯独捕捉到彼此的身影,就和从前的每一回一样。
莫穗清楚地记得，就在她提出想要结婚的那一刻，他有多欣喜若狂。
他是那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可却根本不考虑当初他们分开有多决绝，更不忧虑未来两个人能不能磨合好,第二天天一亮就拿着户口本站在她家楼下等待。
这一年间,她亲眼看着他眼底的光芒为她点燃，也为她黯淡。
突然之间，她感到抱歉。
莫穗转过身,冰凉的脸颊依偎在顾峄城宽阔的背上,悄悄从背后圈住他。
感受到柔软而又坚定的力量时,他的心微微一颤。
随即他听见她轻柔的声音。
“对不起。”
莫穗的手在他的腰际收紧。
不说话是睡着了吗？
她犹豫着，打算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可突然之间，她的手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声音闷闷的：“知道对不起，以后就对我好一点。”
莫穗一怔，嘴角轻轻扬起。
“不可以一生气就不说话。”
“吵架之后不能关掉手机。”
“工作上的安排也要告诉我。”
莫穗忍不住笑了。
这么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却像是小孩子讨糖吃一般，跟她嘟囔着这些小事。
她点点头：“好。”
“还有，给我擦头发不能这么用力。”他又补充一句。
“会疼吗？”莫穗意外道。
“会被女儿笑话。”顾峄城说。
刚才在厨房时，莫穗用毛巾使劲擦他半干的头发，当时他本来想让安安给自己讨个说法的，可没想到自己可怜巴巴的目光一和小团子对视，就看见她兴奋到发光的小表情。
他估计，那会儿安安甚至也想动手试一试。
“好好好。”莫穗笑着，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话音落下，她感觉到他转身，自己被圈入怀中。
困意来袭，莫穗在他温暖宽阔的怀中静静地睡着。
顾峄城一点都不困，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
明天...
得给方助理打个电话。
……
第二天一早，方助理在洗手间哼着歌儿，给自己洗了把脸，神清气爽。
金茹赶着去上班，见对象不紧不慢地整理发丝，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都要迟到了，你还不抓紧时间？”
方助理乐呵呵一笑，拖长了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金茹斜他一眼：“刚才你老板给你打电话了，我没接。”
方助理一激灵：“你怎么不早说！”
他边说边往卧室跑，身后传来金茹清脆明亮的声音。
“我听见的时候他已经挂断了。”
她又嘀咕着：“是不是因为网上的骂声太多，你老板生气了，要怪你办事不力？”
原本打算回拨电话的方助理手一僵，幽幽道：“不会吧……”
“你想啊，那些黑粉一直在骂影后，说她是不是给金主大佬生了个小孩，孩子被抱走了。可问题是，怎么就没人考虑顾总是不是金主大佬？难道是顾总不够有钱吗？”金茹说。
“当然不是！”方助理说，“那是因为太太当年被拍到在私家医院做产检的照片，网友猜测照片里她都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但和顾先生结婚之后，又没看见孩子，所以才没把这事儿算顾先生头上。”
“是啊，那孩子呢？”金茹好奇道。
“孩子——”方助理满腔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全都被吞回去了。
虽说当时看见亲子鉴定结果时，顾先生没说这事得保密，但现在警方叮嘱夫妻俩不要声张，他们都还没澄清，他哪能把老板的家事说出去？
“看来你也不知道。”金茹慢悠悠说着，还打量他的表情，想要探出一些瓜。
方助理叹了一口气，硬是憋着不说。
过了好久，她知道对象为难，放弃吃瓜，催促道：“快回电话啊。”
方助理拿着手机，一脸纠结。
大清早的，会不会被训一顿？
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顾先生联系不到他，要更火大了。
方助理把心一横，给顾峄城回了个电话。
“顾先生，我刚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峄城打断了。
接下来，方助理握着手机的表情，神情逐渐放松。
等到见他挂断电话，金茹狐疑地问：“骂你什么了？”
“没骂我！”方助理骄傲地挺起胸膛，“顾先生让我抓紧时间，给小电灯泡把儿童房装修好！”
以方助理对自己老板的了解，他猜测先生和太太的感情有了飞跃的进展，所以才会想把小电灯泡赶回她自己房间去。
只不过，就算是再好的儿童床、地毯和涂料，装好之后都不能随时搬进去。
甲醛、苯、TVOC……这些都得花时间好好通风，估计顾先生还得等好一阵子呢。
……
早上九点，直播间准时开启。
在此之前，莫穗给黄护工打了个电话，问莫雅琴的情况。
黄护工的语气很轻松，她说莫雅琴这两天都没闹，除了一口咬定自己女儿刚考上电影学院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
莫穗回想一下，刚考上电影学院那会儿，她妈妈认为她的前途无可限量，确实放宽了心。
【姐妹们来了吗？大家吃早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点了小笼包、油条、豆浆还...
有一个煎饼果子，就等着边吃边看嘉宾们饿肚子呢。】
【章如萌的老公什么时候来？好期待啊，想知道视后看上的男人是不是很有魅力！】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章如萌接了个电话，出去接她的丈夫。
不一会儿工夫，夫妻俩就一起进来了。
韩温宇穿着白色的衬衫，鼻梁上架着眼睛，头发有点长，艺术家气质，看起来文质彬彬。
早在几个月前章如萌参加星熠盛典的时候，韩温宇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可就在上一周，他入围新人导演奖，得到愈发多的关注。
章如萌平时接受的采访不多，也不太谈自己的感情经历，粉丝们都知道她已婚，但从来没见她和她丈夫同框过，因此很多人蹲守直播间，就想看一看夫妻俩的互动。
“大家好，我是韩温宇，抱歉来晚了。”韩温宇自我介绍。
节目组的其他嘉宾们正在忙着解决早饭问题，简单打了一声招呼，唯独小饼干的妈妈激动地走上前。
“韩导演，我看过你的电影。你真的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导演。”杜倩怡说。
韩温宇笑着道谢。
杜倩怡又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拉过来，让他们向韩导演问好。
小饼干演过很多戏，平时也总是和大导演合作，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声导演好。
“这是我的女儿小饼干，她演过好多戏，之前在电视剧《双职工夫妻》和《非常萌宝》中都有很出彩的表现。”杜倩怡滔滔不绝，“对了，她也演过电影，最近的一部是贺启胜导演的电影《双城》，她在里面演女主角的童年时期，导演对她赞不绝口。”
出于礼貌，韩温宇蹲在小饼干的面前，跟她聊了一会儿。
“演戏好玩吗？”他问。
小饼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杜倩怡抢先一步：“当然好玩了，小饼干很喜欢演戏，之前还有个大导演开玩笑，说她是小戏痴。”
“噗”一下，容玥笑出声。
容柏拿着二十块钱，在她面前晃了晃：“别笑别人了，赶紧想想我们俩早饭吃什么吧。”
杜倩怡没理会容玥的嘲笑，又把儿子拉到韩温宇面前：“这是我儿子豆豆，他和小饼干一样，对演戏很感兴趣。前段时间在电视里见到姐姐，他还摇头晃脑地学着姐姐念台词，很有趣的。”
豆豆被推上前，板着瘦巴巴的脸：“我饿了，我不要吃面条！”
韩温宇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冷淡地说：“不早了，还是先给孩子做饭吧。”
杜倩怡笑容满面地答应下来：“行，以后还有机会，到时候再让孩子给你念一段台词。”
说完，她拉着小饼干和豆豆回厨房。
但安安没让小饼干走，小手轻轻牵住她的手：“小饼干，我们去楼上搭积木车吧！是明敏阿姨给我送的积木车，很好玩的，让我爸爸跟我们一起搭！”
小饼干眼睛一亮：“好呀！”
【小饼干妈妈这嘴脸，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莫穗面前一副样子，在导演面前又是另一幅样子。】
【你们注意到了吗？刚才小饼干妈妈提起电影《双城》的时候，说自己女儿演#30...
是女主小时候，摆明刻意不提那个女主就是莫穗！】
【希望孩子快快长大，以后自己接戏自己飞，别理她妈了。】
观众们实在看不过眼，吐槽了几句，但也并没有非常生气。因为，虽然一开始见到杜倩怡带着姐弟俩，会觉得她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对女儿不好，但经过一天的观察，大家看得出来，小饼干在家也没受太大的委屈。
杜倩怡推小饼干去挣钱，但也没舍得放过自己的儿子，要是姐弟俩都去当小童星，那么她就衣食无忧了。
不光是她，现在很多小童星的父母都是这样，大家都知道当明星来钱快，一个个推着孩子去当小童星或者小模特，但真正能从小火到大的又有几个？
等到没办法靠孩子去挣快钱，小饼干的爸妈迟早要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
【我觉得小饼干她妈不应该上这个节目，她该去上《实习父母》。】
【《实习父母》有没有第二季？我给她报名。】
杜倩怡不知道观众们在讨论什么，此时的她将二十块钱揣到口袋里，又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一点面条。
这些面条，够三个人凑合吃一顿早饭了。
即便豆豆一直在闹，但她得守好规则，不然肯定要挨骂。
韩温宇拉着章如萌回房。
他一放好行李，就从兜里掏出一个酥油饼，小声道：“赶快吃！”
章如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指了指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大家都看着呢。”
韩温宇手中握着酥油饼，僵住了。
他第一次上综艺，之前也没看过其他直播，只有几个月前章如萌在家追《实习父母》的时候瞅了几眼。
怎么这个节目连房间里都有摄像头？《实习父母》节目的卧室里分明是拍不到的！
一时之间，韩温宇也不知道该拿这酥油饼怎么办好，最后还是章如萌带着他一起，将他偷偷带来的一切食物上交节目组。
交出食物的时候，韩温宇依依不舍，小声道：“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我特地给你买的。”
而章如萌私底下虽是飒爽的性子，就连穿着打扮都是走的冷淡风，但在韩温宇面前，却是像个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幸福小女人。一时之间，观众们也顾不上说韩温宇偷带食物的事了，开始疯狂截图章如萌的表情包。
另一边，容玥和容柏昨天晚上八点就睡了，不为别的，实在是饿得要命。
沾着枕头时，容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困了，还是饿晕了。
这会儿兄妹俩人商量着，要不出门买个馒头。
一个不带馅儿的馒头才一块钱，他俩一人一个，两块钱就解决了。
“最近的早餐店在一公里外，跑一趟来回也没多久，就当是晨间锻炼了！”容玥说。
容柏看着她：“你跑得动吗？”
容玥摇头：“你不想吃馒头吗？”
“我想。”下意识之间，容柏望向顾峄城和莫穗。
他俩正在吃馒头。
“别看他们。”容玥没好气地说，“我们自己出去买！”
顾峄城和莫穗一听，狠狠咬了一口手中坚硬无比的馒头。
“好吃吗？”顾峄城问。
“...
真好吃。”莫穗拿出拍美食广告的演技，愣是将这馒头吃得松软有弹性又可口。
容玥吞了吞口水，将头转回去。
“公平一点，一起去买。”容玥说。
容柏叹气：“走吧。”
兄妹俩出门去买馒头。
顾峄城和莫穗吃完自己做的钢铁馒头对付了一顿，上楼陪安安玩。
小团子早在直播开始之前就吃过早饭了。
爸爸给她煮了一小碗粥，粥里放了一些昨天吃剩下的瘦肉，还另外煎了个鸡蛋，比在家里吃得还要香。
此时，她吃得饱饱的，开始和小饼干搭积木车。
“爸爸，我不会。”不出三分钟，安安抬头向顾峄城求助。
顾峄城坐在地上，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搭。
这积木车有很多小零件，光是零件就用四个袋子分装，大到车轮，小到车头的一盏盏小灯，都得耗时拼搭。
顾峄城边搭，边对孩子们解释车轮转动的原理，然而慢慢地，他发现两个孩子居然已经拿起了安安的芭比娃娃，注意力完全被转移。
这么多玩具里，安安最喜欢她的芭比娃娃，即便来上节目，也得带在身边。
她热情地介绍：“小饼干，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小翠。”
小饼干招招手，声音同样软软糯糯的：“小翠，你好啊！”
直播间的弹幕区逐渐被一连串的“啊啊啊”刷屏，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两个软萌小团子的社交上。
顾峄城：……
莫穗走过来，盘腿坐在他面前：“我帮你吧。”
安安的直播间里分成两个阵营。
以顾峄城为首的手工小队开始专心致志地搭积木车，夫妻俩同心协力，一刻都不分神。
以安安为首的过家家小队则在扮演爸爸妈妈的游戏，小饼干想当妈妈，安安就只能当爸爸，她们的小翠则变成宝宝。
“小翠，妈妈给你做饭哇。”小饼干软声道。
安安摆摆小手，一本正经地说：“爸爸做饭！”
小饼干又说：“小翠，妈妈去拖地啦。”
安安再次制止：“家里的地是爸爸拖的！”
小饼干迷茫道：“那妈妈可以做什么？”
“妈妈陪小翠坐在沙发上看汪汪队吧！”安安给她出主意。
房间里没有电视，但小饼干可是演员，一秒入戏，抱着小翠盘腿坐在地上假装看电视，还瞄见安安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捣鼓着，假装在做饭。
“饭”做完了，安安招呼：“小翠，开饭啦！”
小饼干抱着小翠来了，准备喂饭。
安安立马把头摇成拨浪鼓，奶声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给宝宝喂饭哇！”
小饼干纠结道：“可是宝宝才三个月大。”
安安拧起小眉头，终于不这么严格了，点点头。
小饼干开始认真给翠娃喂饭。
【两个小宝贝，小翠才三个月大，三个月的娃不吃饭，得喝奶。】
【刚才老板来了，看见我拿着手机露出姨母笑，他说要扣我工资呜呜呜。】
【我在上课，笑得合不拢嘴，还好戴着口罩，没被人发现。】
【安安家的家庭氛围一定很好吧，她演的...
是爸爸，爸爸什么都不让妈妈做，只要歇着就行……】
直播间的观众们进了安安的直播间就出不去了。
他们一会儿看两个小不点过家家，一会儿又看顾峄城和莫穗岁月静好地玩玩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说积木搭好了。
顾峄城满意地推了推积木车：“安安、小饼干，你们快来看看。”
两个小团子抱着小翠来了，看见积木车居然已经完工，立马把她们的翠娃放到一边。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快要笑出眼泪。
顾峄城站起来，捏了捏自己发麻的腿，又拉着莫穗的手，将她扶起来。
“什么玩具啊，居然搭了两个小时。”莫穗小声抱怨。
“是周明敏送的吗？”顾峄城问。
她点头：“明敏在网上看见的，下单之后直接寄到我们家，还说搭好之后让我给她拍个照。”
顾峄城：“等将来她有孩子，我给她寄清明上河图的拼图。”
【哈哈哈哈哈梁子彻底结下。】
【劝周明敏别生，要不然得拼清明上河图，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拼不起来的。】
……
一天二十块钱的经费，还得解决三天，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中午，顾峄城和韩温宇一起出门买菜。
菜场里来了两个看起来一点都不擅长买菜的男人，一开始，菜摊老板们都是眼冒金光的。
只是慢慢地，他们发现，这两个男人是真抠抠搜搜。
一颗花菜，得先切一半，再分成两半，一人给他们一个袋子装好。
一条鱼，得开背，询问能不能切开薄薄的两小片之后被拒绝，他们就商量着做好之后一起吃。
三两牛肉本来就没多少钱，他们要切成肉末，说是尝尝肉味儿就行。
菜摊老板们瞳孔地震，再看看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心中陷入沉思。
什么节目得穷酸成这样？
尽管顾峄城和韩温宇省吃俭用，连一块钱都要掰成四份花，但毕竟现在的物价就这么高，两个人各自带着二十块钱出门，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口袋空空。
到家之后，章如萌和莫穗来帮忙，四个人一起做饭。
中午这顿饭，安安依旧吃得很香。
杜倩怡实在拗不过儿子，走过来尴尬地说：“韩导演，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大米？”
韩温宇和章如萌都没说话。
节目规则就是这样，一天二十块钱本来就得精打细算，现在还分米？
他们没这么慷慨。
杜倩怡又看向莫穗。
莫穗本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再说杜倩怡自己那二十块钱还没花呢，两个孩子根本不会饿肚子，她当然不会把大米分出去。
安安的胖西瓜肚还靠这些大米撑着。
杜倩怡自讨没趣，从厨房出来时一脸难堪。
“豆豆，妈去给你买米。”她说，“家里还是得有一个男人，妈一个人带着你们俩，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