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极并没有晕过去。
被人抱起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放松地任她抱着。
这女人的皮囊,在他眼里只是他所有物的一部分。
他是主,他的东西别说照顾他,为他生为他死都是应该的。
白婉棠不知他所想,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缓缓。
她所在之处都会暖和起来,屋里自然比外面暖和得多。
她看着地上纤瘦的鹤妖在这股暖意里舒展开身子,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然后又伸出手,了她的小腿。
确定她还在,任她轻轻踢开他的手,他也没有反应。
他躺在地上不再有动静,似是睡过去了。
屋里空气暖热不流通,他身上的血腥味便变得厚起来。
到叫人反胃。
白婉棠叫过他鹤妖,他没有反驳,她便还是这么叫他,捏着鼻子用脚碰碰他,“鹤妖,你还有力气吗?有力气就去洗个澡吧。”
独孤极能听出白婉棠话里的嫌弃,这让他很不悦。
过去几乎是浸泡在血中长大,他也很不喜欢血腥味。
但她不能嫌弃他,她是他的东西。
他皱着眉问:“去哪儿洗?”
他的声音悦耳至极,也算帮她洗了洗,这一个月被妖魔磨砂纸一样的声线折磨过的耳朵了。
白婉棠指指屋里的小隔间,想到他看不见,带他走过去。
这个时代科技不发达,但利用小法术造个小的淋浴室还是做得到的。
独孤极走进淋浴室。
白婉棠瞧着隔间布帘上那越来越显出曲线的高瘦身形,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母胎单身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与正在洗澡的男人一帘之隔。
声淅沥,白婉棠也没闲着,拖出床底下的木箱,把今天赚的阳币扔进去。
木箱里已有半箱阳币,都是她这一个月赚的。
她赚的其实并不少,之所以扣扣搜搜,是因为她发现阳币内蕴含微不可察的灵气。一旦灵气散尽,币就会化为粉末。
于别人而言阳币是钱,但于她而言,阳币是助她修行,帮她逃离这个闭塞之城的钥匙。
声停了,白婉棠把箱子加上封印,推回床下。
挡好钱箱,独孤极刚好从浴室里出来。
他是个很爱净的人,白婉棠能闻到他身上有非常郁的皂角香气,像是用皂角把他自己擦了一遍又一遍。
他皮肤洗得白白净净,头发也洗得柔顺如瀑。
只是他的衣服和眼上的白绫,很明显也是洗过,并用简易法术打理过的,然而上面的血迹依旧艳如红花。
也不知是什么血,永不褪色,无法除净。
白婉棠扫他一眼,:“你没事了吧?没事就出去吧,天不早了,我休息了。”
阳关的人,没有善恶观。他们眼里不存在好人坏人、恩人仇人,只有打得过的和打不过的之分。
白婉棠不想留个可能存在危险的人和自己同睡屋檐下。
独孤极眉头再次紧了紧。
她不该叫他走。
但时过境迁,他丢失了她千年,她不服从他也是正常。
独孤极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在一片寒冷黑雪中,坐在门口。
白婉棠嘀咕了一声:“连声谢谢都不说。”
果然,他和阳关的大多数人一样,是没有善恶观的。
白婉棠第二次和他说话是在一个月之后。
这一个月她都没再被人爬过窗户,是好事,但这在阳关太不寻常了。
她有点担心自己家门外,是不是出了什么她不知的意外,这天夜里便睡得格外浅。
半夜听见外头有动静,她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拔剑推窗,却看见独孤极正坐在雪地里,背对着她吃东西。
吃的,是一只横躺在窗边,还在冒热气的狐妖。
独孤极吃得很斯文,察觉到她的视线,敏感地抬头面向她“看”了一会儿,又稀松平常地低下头继续吃。
她想也许他真的是只妖,因为他会生吃其他妖。
不过他吃得很讲究,剥皮抽骨剔筋,只吃看上去净的部位。
而其他的部位,则被一群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黑蚁蝗虫过境般吃了个净。
这画面让白婉棠有点反胃。
她等他吃完,:“下次吃的时候,离我家远点。”
独孤极面上显出些许恼怒:“我为了你才吃这些东西,你不该嫌弃我。”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她就不该对他有嫌弃这种情绪。
他也觉得这些东西很脏,他只在千年前吃过一段时间。在人人都畏惧他之后,他便再也没这样生吃过。
这话传入白婉棠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了。
“这些天爬我窗户的妖,都是你吃的?”
“嗯。”
“你在保护我?”
“为了保护你。”
白婉棠:“……”
成年以后,还没异性说过保护她。
她望着冷月下鹤妖般的少年,沉吟片刻,问:“明日有戏看,你和我一起去吗?”
独孤极理所当然地:“嗯。”
不管她去哪儿,他都是一直跟着她的。
她去打猎,去饭馆,去郊外游玩,去泡温泉……他都在跟着,只是她现在有性格和思想,他便不曾让她发现。
她去看戏,他当然也会跟着。
这算是约会吧?白婉棠想。
虽然是这样想,但她没有刻意打扮自己,只是出门前洗了个澡,把独孤极叫到家里来也洗了个澡。
两个散发着香喷喷皂角香气的人便并肩朝露天戏台去。
和他并肩走着,她发现他真的很高,也很冷。冷得让周围的妖魔都避让开,小声嘀咕他是不是练了什么能让浑身散发寒意的邪功。
白婉棠心知他是真的冷,她不止一次看他贪恋她的温度。
有一回她清早起来开窗户,推窗前看到从外面伸进来的、被窗缝挤的血淋淋的手指,吓了她一跳。
也是那一回,她知了他身上洗不掉的血花从何而来。
那是他的血。
他的血无法清洗,只能用法术一点点磨去,而且十分耗费灵力。以至于她的窗台上现在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一路上白婉棠不知和他说什么,而他又很安静。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主动挑起话题,和他聊起阳关的戏。
“这里每天其实都在演戏,不过因为城主信奉魔祖,所以演的都是有关于魔祖的戏。我们修士一直被教导正邪不两立,我也很不喜欢魔祖那样的人,所以我不太爱看戏。”
不是在这里约会只能看戏吃饭,她还不想看呢。
白婉棠随意地说着,说起魔祖,心里还有几分怨念。
旁的正修士厌恶魔祖,是因为魔祖残暴不仁,千年前虐杀修士与凡人,使得修真界与人间生灵涂炭。
而她厌恶魔祖,除了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就是魔祖以后会护着她的死对头女主崔羽灵,成为崔羽灵虐杀她的好帮手。
书中说,魔祖归位后,认出崔羽灵便是前世于他有恩的一个小女修,所以不仅处处对崔羽灵另眼相待,还成了她最大的靠山。
当原女主白婉棠,也就是她自己,多次反杀崔羽灵时,也都是魔祖出面相救,还把她打了个半死不活。
《黑心莲女配攻略》是一本没有明确男主的文。当初追文的时候,实力吊打一众男配的魔祖实在太耀眼,白婉棠还曾在评论区里大买特买魔祖股。
而现在的她只想穿回去赏自己一巴掌。
买什么魔祖股,鼓励作者写死魔祖这个杀千刀的死变态才好!
她是做梦也没想到,这本书的穿越原女主竟会是她本人。
白婉棠哭无泪,想到自己还在约会又收敛了一下表情。
不过现在没事了,她脱离了剧情,还遇到一个声音、长相都很合她口味,还会半夜守在她窗前为她吃掉妖魔的小白脸。
小白脸走着走着,冷得又哆嗦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汲取她的体温。
白婉棠没有拒绝,和他手牵手走到戏台前坐下。
台上刚从魔祖出世开始演起。
“话说在千年前,太平盛世之年,人间帝后诞下一对双子。一子天生神骨,神莲为心。二子天生魔骨,三厄镜为心。”
“二子诞生后先睁开眼睛,杀了一子,抽其神骨,挖其神莲之心融入体内,企图成为魔神之躯。”
“倘若事成,这世间将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谁也奈何不得他!然而事与愿违,在他尚未完全融合神骨之时,修真界的四方神尊算到世间将有大难,赶到人间带走这魔婴,趁魔婴幼小,将他切成四份,抽其体内神骨与神莲保存在修真界,而将魔婴的尸块,则被丢到了天地焚炉之中。”
“谁成想魔婴并未死,他从天地焚炉的焰池里又飘回了人间,魔祖的这一生,从他到达人间,重新融合为婴儿的那一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