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眼前一片模糊。
他长大了嘴想呼气,想哭爹喊娘,却只能一口一口地喝进雨水和泥水,或许还有自己的涕泪。
挣扎中,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间,原来那儿的衣裳已被划破,自己果然还是受了伤了。
最终,他保持着抚腰的姿势,再无任何动静,便结束了这短暂而匆匆的人生。
这番惊变,躲在树下避雨的地煞门众人发现得更早,也看得更为清楚,当他们出声提醒同伴们的同时,从地上突然扑腾而起的白衣剑客蓄势已久的剑气早已脱手而出。
霎时间,众人视野中那片空间的景象,被骤然迸发的强大气劲给扭曲,剑芒寒光在落雨中交错,凌乱纵横的剑气在雨幕中犹若绽放的白色蔷薇,虽瑰丽悦目,却是蛰人催命。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同伴中计遭袭,好在他们接下来的反应倒是飞快,十余人各自提刀携剑地一拥而上。
不出片刻,便将柳莫寒和勾勒卫护其中。
正当惊怒交加的地煞门众人齐力要将那白衣剑客擒下时,四下一瞧哪还有白衣剑客的踪迹?
众人当即围作圈,抱成团,一致面朝着圈外,防范着白衣剑客的再度偷袭。
雨依旧在下着,若非地上八具尸体横陈,若非柳莫寒和勾勒二人此时都还煞白着脸、状态堪忧,若非那匹灰马还躺倒于地,此时众人或是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罢了。
这可当真是场逼真而可怖的梦。
等等,那匹灰马是……!
人群中似有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猛然间惊骇道:“马!这马……”
叫嚷的人是个壮实的伙计,能让他都惊恐万分的,会是什么发现?
他这一叫,自是把大伙儿心脏都给吓得抽筋,也把大家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然而,这伙计似乎本就说话不利索,加之太过紧张,在惊叫了两声后,后面的话居然再也说不出口。
不过是个伙计,各堂主自也无心去责难,只能自己把目光朝那匹马儿挪去。
起先众人都当这马是摔昏了过去,在这般仔细观摩之下,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马的长脖上也有一道剑痕,剑痕并不深,可却并不妨碍要了马儿的性命。
因为伤口上的血被凝结住了,过了这般久,才渐渐在雨水中融化,缓缓淌了出来。
这死法和眼下躺倒在地上的八人相同,也和商阙信中所言一致。
这白衣剑客用这匹马配合着他演了出拙劣的戏码,便骗过了这群人,要了这群人中八个人的性命,另有两人不过是死里逃生,余命残存。
十余双眼睛盯着马匹,内行的看出马匹到底是摔晕,还是被杀死的,而外行的,却是只能看看马匹摔的姿势,颜色,或是品种。
灰马是一匹乌珠穆沁马,这类马素来以体型匀称、耐力好、体质结实、奔跑力强、骑乘速度快、四蹄矫健、肩宽胸阔而著称,兼具耐久力、长途奔袭、短途冲刺于一身,这马可谓宝马,而这类马匹自也多源自外域,中州极少见到,巧合的是众人对这马都不太陌生,甚至有些眼熟。
“这是副门主的泪珠!”人群中不止一人齐声惊愕道,也算是补全了起先那壮实伙计未曾出口的话。
泪珠自然不是人流泪的泪珠,而是马匹的名字。
经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一番辨认,终是认出这躺在泥水中的灰马,赫然是他们副门主毕鄂的良驹,泪珠。
此话一出,众人旋即也都确认了这马儿确实是泪珠不差。
“你们说副门主为缩短日程,直朝凌霄渡去,那这泪珠却是由这白衣剑客骑来的……”出言的是郑懿,饶是与众人站在一处,他的声音已然打起了哆嗦。
经郑懿这么一提,众人心下自也是明白了他未出口的话为何,随而面色黯淡,犹若死灰。
本该撑起场面、稳定军心的修恺,此时心下不免有些慌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道儿他们方才走过,本不该有什么坑洼,其实那人和马的跌倒便是个极大的破绽,只是当时瞧见其是从北往南而行,便放松了警惕,不过有谁能料到他们的副门主,战力非凡的毕鄂竟是丢了性命,还被夺了马匹追上他们。
修恺也非泛泛之辈,片刻的慌乱后渐渐回过神了,对于既成事实,无法回避,必须面对,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开始琢磨对策。
他从人群中脱出,几步靠近白衣剑客方才跌倒的位置,用手中的银枪在泥水中一撩一拨,确定此处并无坑洼,得以藏身后,四下张望。
此人不该平白无故消失。
此人能过凌霄渡显然轻功不差,但能耐显然比不过副门主,很可能正是借着天险之利,才成功算计了副门主的性命。
当他们聚成一团且警备充分时,此人便并不敢轻易现身。
此人现在能躲的地方,便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