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凛也很高兴白棠终于醒了，但突然听到一句这么突兀的话，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没放在心上，笑回，“怎么说得跟第一次见似的，怎么，嫌爸爸老了？”

“没有，爸爸就算老了也特别帅！是世界上最帅的爸爸！”白棠两手竖起大拇指，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特别灵气，也特别活泼。

白凛愉悦地挑了下眉，“怎么睡了一觉，嘴变得这么甜了？”

白棠笑嘻嘻地靠过去，熟练地挽住白凛的脖子撒娇，“难道糖糖以前不甜吗？”

白凛被白棠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躲。

白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基本不往他身上扑，初中之后更是开始注意男女距离，父女俩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亲密的动作了。

他又惊讶，又有些无措，“怎么一下子就跟小孩子似的。”

白棠就看着他笑。

笑完了才重新端正坐好。

她爸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严肃，就算老了也绝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秦奶奶一直没出声，但就这么一小会儿的观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白棠刚醒来，见到白凛激动开心很正常，但她说的“原来爸爸老了之后是这个样子呀”是什么意思？

而且白棠的神情动作，太活泼了，小动作不断，一点也不像是昏迷刚醒应该有的精神面貌。

白棠自然不会遗漏秦奶奶，亲昵地抱着她，一只手不轻不重在她腰后轻捶。

自然而然地向她撒娇，“秦奶奶，糖糖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今天晚上做给糖糖吃好不好？”

秦奶奶笑应，“好，糖糖想吃什么，奶奶就做什么。”

秦奶奶的有求必应让她笑弯了眼睛，腰后的手捶得越发卖力，“秦奶奶，我们明天去逛街吧，你帮糖糖买好看的小裙子，要上学啦，糖糖想要新衣服。”

秦奶奶看了眼白凛，见他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心里沉了沉。

不过她没有拒绝，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呀，糖糖上学当然要穿的漂漂亮亮的，你爸爸就不会挑衣服，我们不让他挑，只让他付钱。”

然后压低了声音，“奶奶还给糖糖买好多好吃的，不告诉他。”

光是听着白棠都嗨了，“好耶！”

买好吃的！她才不要减肥，才不要变得干瘦干瘦的，手感一点也不好！

秦奶奶又像小时候那样顺着她说了几句，连哄带骗地问：“糖糖，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学吗？”

白棠以为秦奶奶在考她。秦奶奶毕竟当了几十年教师，总有些职业病，喜欢提问式交流就是她的一大特点。

“当然是9月1日啦。”白棠雀跃道：“糖糖要上小学啦！”

太开心了，她终于要和幼稚园里的小豆丁们说再见了！

作为一个从不随地大小便的好宝宝，她已经闻够了其他小臭娃酸了吧唧的粑粑味！

感动，她终于能逃离幼稚园了！

可与白棠的欢喜截然不同的是秦奶奶三人的惊慌失色。

小学！

白棠竟然以为她现在是一个即将上小学的孩子！

三人心神俱震，不敢置信白棠居然以为她现在才六岁，不，还不满六岁。

他们面面相觑，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

白棠的记忆，已经紊乱到如此地步了吗？

＊

安抚下白棠继续休息，按捺了几个小时的三人离开病房，站在阴冷无光的走廊，谁也没有勇气坦然面对白棠突然记忆紊乱的现状。

良久，卫应寒才开口说：“糖糖以为自己在做梦，6岁的她，梦到了长大以后的自己，和变老了的长辈。”

她还以为漫长而自由的暑假快结束了，她要买新衣服去上小学。

“瞒着她吗？”卫应寒道。

“瞒得住吗？”秦奶奶神色哀戚，“糖糖很聪明，一场梦不可能一直不醒。”

但如果把真相告诉白棠，她毫不怀疑，白棠能明白她现在生的这场病有多么严重。

是让白棠懵懂地快乐，还是让她清醒着痛苦。

“瞒不住的。”白凛两手捂着脸，沙哑着说：“糖糖一定会发现。”

三人沉默下来。

明明这栋住院楼住了不少人，可依旧静得像一栋死楼。

“先瞒吧。”卫应寒道：“尽力瞒着，宁愿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瞒到她自己发现为止。”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任何人都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白棠痛苦。

秦奶奶抹了把眼角，扶着墙壁蹒跚着离开，“我去给糖糖做糖醋小排。”

白凛低着头追上去扶她。

卫应寒靠着冰冷的走廊墙壁，心绪难平，很想来一支烟。

6岁的心智，19岁的身体。

6岁的单纯，19岁的婚约。

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刚清醒的白棠，目露惊艳打量他的目光。

那样纯粹的欣赏和喜悦，竟然来自她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