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两位暂时配合科学官进行测试，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你们的安全。”

在卡洛斯特说话的过程中，艾思凯特和托雷斯也互相发现了彼此，几个月前那生死之际的经历和对生命仍存的幸运使得两人想抱在一起哭一场，不过，接下来舱室中的变化打断了他们，资讯计算机那不断变化的多面体终端被幸存的线路转接，在二人所处的大厅里打开了一道铺满了整个视野的巨大全息信息显示屏。

在一边的墙壁上，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已经出现部分晶化融合的盖板被纷纷强行打开，装着各种试验器械的机械手从打开的缺口中张牙舞爪的伸出，在那个硕大的全息信息窗口中，一个值得被全联邦敬仰的人正在看向这两位最先苏醒的幸存者。

“利斯塔·艾思凯特，阿尔伯特·托雷斯，你们好，我是星明联邦首席科学家之一，军事执政官维多维尔的顾问，斯特修斯·卡文瑞尔。”卡文瑞尔说话永远带着他同时作为军人和科学家所养成的习惯，简洁，明了。

“作为军人，我很抱歉让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参与测试，但是目前我对一组猜想的论证已经达到关键部分，所以，接下来请你们配合我的工作。”

显示屏中的卡文瑞尔眼神一转，看向艾思凯特：“利斯塔·艾思凯特，维斯瑞凡执政官先遣队的存活成员之一，请你细细描述一下你所记住的，从遇险到现在这段时间中，你还能回忆起的全部。”

“是，科学官。”艾思凯特稍微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慢慢将他所乘坐的飞船出现故障进而被异常的辐射冲击，无法阻挡的晶化反应，失败的急救措施，以及在昏迷中剧烈的痛苦和苏醒之后自己的部分异常变化等所有的经历和盘托出。在他描述之前的内容时，卡文瑞尔只是在认真的倾听着，但是当他说出后面两条内容时，却险些让这位科学官跳起来。

“你是说，在被未知辐射照射出现晶化症状之后，你在昏迷中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而且是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在了解到这些信息之后，科学官顿时对这奇怪的情况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是的，科学官。在昏迷中，我感觉自己的灵魂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如果要强行为那种感觉找一种形容的话，那可能就是一种直接吞下一个类星体的感觉吧。”提起这一段痛苦的经历，艾思凯特也不太愿意过多提及——毕竟那样的感觉恐怕早已超出了联邦现有的，还属于人的感知判定，不过在知晓情况之后，他固然明白自己，以及自己的一切经历究竟有多么重要。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感觉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吞下类星体，一次又一次被吸积盘炙烤，被巨大的引力扯碎。但是在后来，我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我好像站在了一个非常高的角度看世界，这个视角的角度很高，它超过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在那个角度上，宇宙的每一处细节仿佛都展现在我的眼前……”

“……在醒来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不一样的能量正在缓缓流动，并且我感觉我的灵魂似乎也出现了某种改变，在体味过那种感觉之后，我将这种感觉称为“灵魂升华”。”

“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与这些可以导致结晶化的东西进行共鸣？”卡文瑞尔低头沉思了一下，问道：“你能控制这种“能量”吗？”

“很抱歉，科学官。我的确可以与结晶物体中的能量体产生一定的共鸣，但是共鸣连接之后那些能量体只会向我的身体靠近，但是不会接受我直接的精细控制……虽然目前我没有因为这些能量再次出现晶化症状，但是我的身体仍然没有办法与它们进行直接的接触。”

“等一下，科学官！”在一边的阿尔伯特·托雷斯突然插话进来，“我在苏醒后尝试接触了晶化物质，没有产生任何不适感！我想我可以与这些能量进行接触！”

“对了，说起这个，我还有一点想责问你们两个呢。”卡文瑞尔的态度严肃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骤然浮现出一层冷光，将两人吓得一激灵：“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为什么擅自对这些具有危险性的东西进行没有计划的尝试？你们知道自己已经违反安全条例了吗？

“请原谅，科学官。在苏醒之后，我们的逻辑模组大部分都已经故障宕机了，并且我们对现实最直接的记忆都与数个月前的那场惨痛的事故，因此我们做出的行为都是下意识中完成的。并且可能有一部分倾向来源于灵魂，那种能量似乎可以作用在灵魂上。不过我们确实违反了联邦安全条例，我们愿意接受处罚。”

“行了，他们才在死亡的边缘绕了一圈，能苏醒还保有意识就是好的了。”在空间站的主体这边，卡洛斯特看不下去了，“安全条例也要看情况，他们本来就是因为晶化被隔离起来的，他们没有导致污染外泄这就没有任何问题，况且，还需要我提醒一下，最先违反条例的人是谁吗，它们是因为谁的决定才能在最终放逐流程中存活下来？”

卡洛斯特狠呛了卡文瑞尔一句，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在医疗舱中的二人并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科学官的神情来看，他们应该是不用接受处罚了。

“……刚才我说了什么真是，以前没感觉，怎么最近跟你公事总感觉跟你说话之间总会很奇怪。”卡文瑞尔摇摇头，“首先先测试一下灵魂，你们先尝试一下，看看自己的灵魂能不能被上传到保全系统中。”

目前在联邦的物质认识中，灵魂可以说是唯一确定的，是由纯粹的数据与信息所堆砌成型的，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灵魂可以被信息采集网络上传与下载。

在灵魂被剥离出来之后，其无法被常规手段观察到，但是在特定的滤镜视野中，可以看见这些淡蓝色的虚影，他们的外观与自己的物质形体一致。被抽取出来之后，他们可以自由进入信息采集网络，因此在空间站内进行短距离转移，以及在飞船遇险时抛弃所有物质形体，将灵魂封入坚固的存储器中也是一种自救的办法。

不过很奇怪的是，一旦灵魂在信息采集网络中的传输节点过多就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其所包含的信息和自洽状态都会受到影响，联邦多次试验也没有找出网络内部存在可能对灵魂造成伤害的底层协议或者系统错误，因此，人们通过信息采集网络进行大规模超光速转移的计划还暂时无法实施。

两只机械手分别将一个黑色的小金属方块放在两人的手中，这是紧急状态下的灵魂上传便携终端机。

虽然小型，但是它们也与信息网络紧密相连。按常理来说，即使是这样的小型终端机，也足够十几人同时完成上传，但是在二人启动机器之后，它们就立刻出现了异常状态：

“警报，上传终端带宽不足，可能影响灵魂上传完整性，已经进行急停。”在短暂的运行之后，两台终端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警报。

“嗯？这是怎么回事？”卡文瑞尔并不算是灵魂和网络技术方面的绝对专家，但是通过现在无比广阔的知识获取渠道，他也知道绝大部分技术的中层内容，灵魂与一般的数据包不同，灵魂并不支持断点续传，因此对于灵魂的上传下载终端的稳定性要求和带宽都很高，一旦出现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整上传下载的任务，这些功能就会瞬间急停。

即使是小型终端机，也足够十余人同时进行上传下载，但是现在，他们中的一个人的灵魂就能令拥有充足冗余的终端过载停机，这说明要么他们的灵魂内含数据突然暴增，不过灵魂的变化将直接作用于物质身体，而他们虽然报告有异常的感觉，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仅仅是这样的变化并不能对应那么庞大信息量，那么就还剩下一种可能：

在他们的灵魂中，出现了完全陌生的新存在，这部分新的存在令信息采集网络无法解析或者解析困难，在强行编译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重复且冗杂的数据，而这部分重复数据则全部被用来挤占带宽了。

就像之前引力焦点结构图中金色漩涡部分的乱码一样。

不过幸好，紧急医疗舱段不愧于拥有这个名字，在它的内部，类似的重要设施都有多套冗余并且分开保存，因此，虽然在这几个月中晶化部分在不断的侵蚀侧壁，但是并没有彻底损坏舱室内的任何一种功能，在自带的大型集群灵魂终端的全力工作下，这两个人的灵魂终于被上传进入了当前的独立信息采集网段。

“目前的感觉很奇怪，并且……有一种莫名的……仿佛被电流流过的感觉。”托雷斯突然弹出的对话框吸引住了卡文瑞尔的注意，按照以往的规律，灵魂已数据包的形式被上传进入网络之后应该是完全封闭的，只有在目的地进行解封还原之后才能被下载植入新的躯体，但是现在，在数据网络中，他们居然拥有意识，还可以进行对外交互，简直就像人格化的ai一样。

“艾思凯特也有类似的感觉吗？”在卡文瑞尔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立刻便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不过这样的现象又牵扯出一个问题：精神交流也不算奇怪，但是即使现在的联邦不那么看重身份和地位，在不同的人之间还是有权限墙作为隔绝的，艾思凯特是怎么突破这本应该密不透风的隔离措施的？

“抱歉，科学官先生。”艾思凯特也立刻察觉出了不对，“我听到了您的想法，就下意识地进行了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破权限墙隔离。”

“没关系，这件事也作为一个重要发现记录下来。”卡文瑞尔让艾思凯特冷静下来，进行测试的时候，特别是在对有灵智的存在进行测试时，无论情绪对该项测试有没有影响，联邦科学家的习惯都是尽量让测试对象保持平常的冷静与淡然。

“既然你们在信息采集网络中仍然保有自我意识，那么，我授权你们可以尝试自己在网络节点中进行移动，不过，一旦出现任何不适感，哪怕是一点点征兆，也必须立刻停止并且回来。”

“……这太冒险!”卡洛斯特想要打断科学官的思路，一般人的灵魂，不仅无法在网络中还保有自我意识，传输的节点一旦超过五个，所出现的损伤就已经不可逆了，即使是经过复杂强化的高权限者，其传输节点数也被限制在七个以内……

“继续执行，尺度自行把握。”卡文瑞尔只是淡淡的继续下令。

“样本被损毁怎么办”

“只要这一步走得出去，那么一切就有可能全部得到最恰当的解决!”

……然而现在，这些原本的限制和可怕的损伤似乎在他们的身边消失了。

“科学官，我们已经分别进行了三次和四次节点跳跃。”托雷斯回应道，“是否继续进行测试？”

“可有任何不适感？”

“没有，我们在网络节点中移动的感觉甚至跟在走廊中行走一样自然。”

“那么继续进行移动，次数……直到你们出现第一次不适感为止。”在这样说的时候，卡文瑞尔也感到了很大的压力，但是即使样本再宝贵，有些时候也不可避免的需要进行可能具有破坏性的试验，对此，卡文瑞尔只能命令系统做好准备，一旦二人的灵魂出现数据损坏就立刻进行紧急冻结并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