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瞳这一生很精彩.....知足了......”
谢瞳反手握住了耿青的手,他低声说道,目光中的神采渐渐褪去,“......替我.....转告梁王.....瞳不能......再辅助他......看不到......看不到......他一展雄图壮志了。”
书生的话语在这一刻停了下来,握紧耿青的手也松开,无力的垂在床上。
耿青紧紧咬着牙关,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流了下来,他握着书生的手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直到手中的温度变得冰冷,他替书生盖好被褥,缓缓起身走去门口。
外面,驿馆的人已经被聚集了起来,看到红着眼睛的耿青,大抵都明白卧床的检校右仆射已经离世。
“将右仆射收殓入棺,去城外通知诸将来莫州吊唁,为右仆射送行。另外派快马回洛阳.....将此事告知梁王,要快。”
耿青来到这个世道已经许多年了,接触过许多人,但真正谈得上好友的,其实并不多,谢瞳的离开,让他难过,至于之前李存孝的事,随着对方的离世,也不存在了。
不久之后,消息传去城外军营,原本整顿兵马的杨师厚、葛从周两军主帅带着各自部将赶来城里,葛从周、张全义、王景仁、庞师古跟谢瞳相处最久,深知书生的病是操劳所致,来到灵前,自主的穿戴麻衣,书生没什么亲人,就只能他们来代劳。
守灵了七日,棺椁下葬,耿青几乎几日来都未睡好,一路伴随棺椁在莫州南面的郊外入土,他精神方才松开,疲倦的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夜里,他做了一梦,梦里,名叫谢瞳的书生站在窗外的灯笼下,拱手告辞步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这天晚上,还下起了一场大雨。
相隔上百里之外,潞州,雨帘交织在屋檐哗啦啦的落下,睡梦中高大的身影,耳中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义父的怒斥,李存孝惊醒坐了起来,披着一件单衣打开房门,望着交织的雨帘微微出神。
不久,几道身影从院墙降下,踩着水花迅速朝他袭来,为首那人一杆朝天槊挥舞,连天的雨线都在瞬间迫开,化作水珠飞溅开去。
“李存孝,可还识得邓某——”
轰!
摇曳的灯笼下,水珠映着烛火朝四面八方倾泻而去,沉重的兵器飞上雨夜,魁梧的身影倒飞,连同一起来的其余几人重重摔去庭院重叠在一起。
“江湖宵小,也配让某家记住名号。”
李存孝看也不看他们,负手回去房中,房门呯的碰上。
“别走.....别走......再来与我打过!!”邓天王趴在雨中,看着大雨对面紧闭的门扇,压抑的嘶吼出来,“......要么杀了我,要么再来与我打过啊!!”
雨幕里,不甘的声音久久回荡庭院。
.......
大雨接连了几日才停下,随后又是大晴天,洛阳还残留着前几日的水汽,街面湿漉泥泞,兵部侍郎崔远乘坐马车驶过街道,他才从中书侍郎家中出来,神色严肃的看过帘外的街道,催促车夫走快些。
洛阳数月,为清除国贼,还政陛下,他做了许多事,也促成了部分官员走到一起,如今梁王两面受敌,大军在外,被契丹人拖住,正是最好的时机。
等明日见到太后,该是落下最后一步了。
马车驶过长街,后方的街上有着视线在附近酒楼上面看着,柳璨笑眯眯的放下杯盏,让仆人结了酒钱,乘车去往梁王府邸。
见到了捏着一封书信微微发抖的梁王,听完了这位中书平章事看到的一幕,那边,膘壮的身影按下了信纸放去桌角,双眼湿红的看着门外的艳阳,深吸了口气。
“子明看不到......但孤,一定会让你在九泉之下听到。”
空落落的悲痛仿佛推到了心里最后一堵墙,站起身来的梁王恍如一头巨熊立在柳璨面前,声音浑厚,却泛着凶戾。
“先将这些背后上窜下跳的跳梁小丑杀了......然后.....便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