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咎站在大门前，目送卡特乘坐白金色马车渐行渐远。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魔鬼盘坐在屋顶，“有那时间，不如想想遗书怎么写。”
林无咎瞥了他一眼。
琼斯先生从隔壁推门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热情又不失矜持笑容。
“早上好，兰斯。”他亲热地说：“那群记者胡编乱造真是太讨厌了！还好有卡特先生帮您找回清白。”
他仿若不经意般打听道：“卡特先生说他很喜欢你小说……您在写小说吗？”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回应？
林无咎想起了他看过电视剧里社交辞令。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顾，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很不好意思。”他避开了琼斯先生打探，露出一个完美假笑：“我下午就会搬走。”
琼斯先生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不自然。
林无咎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背错了台词？
“不，您现在不用搬走。”琼斯先生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笑容满面道：“我很乐意把房子继续租给您。”
林无咎指了指自己，真心实意发问：“我看起来很有钱吗？”
琼斯先生：……
黑发少年现在看起来确很穷酸，也很失礼。
他只穿着简陋白衬衣。
太阳啊，他是一贫如洗流浪汉吗？
绅士们，比如他，在社交场合绝不会脱下马甲和外套。
他身上衬衣有着亮丽格子花纹，这才是精英人士们格调。
白衬衣，这是穷酸工人们才会喜欢玩意儿。就算是工人，他们也会在衬衣外面搭配一件外套！
“您可以住到房租到期，也就是月底。”琼斯先生僵硬微笑道：“我就不继续打扰您啦，祝您拥有愉快一天。”
林无咎为他虚伪短促嗤笑了一声。
总有一些人，喜欢把一切事都用条条框框框起来，然后美名其曰为礼仪。
不过是小布尔乔亚们矫情罢了。
再过段时间，在工人阶级会因为耐脏开始穿格子衫后，恐怕这群自缪高贵上等人就会转而把白衬衫奉为时尚了。
他目送琼斯先生走回屋子，转过身，目光上移，与坐在房顶上魔鬼对上视线。
魔鬼右手托腮，双腿盘在一起，脸上挂着天真稚气笑容，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男孩。
“我大概还要多久才会死？”黑发少年语气平静，嘴角甚至还微微勾起，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在问明天吃什么。
这回倒是换杰克满脸惊讶了。
“你不求我饶命吗？”
林无咎翻了个白眼，随手从信箱里拿出今天报纸，随口道：“又不是你要杀我，求你有什么用。”
杰克：？？？
他连忙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要杀你？”
林无咎脚步一滞，转身看了杰克一眼，目光颇一言难尽。
“《杰克复仇记》还没出版。”他言简意赅道。
杰克：……
好吧，这下他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林无咎推开门，偏头看向身后涨红了脸杰克，疑惑问道：“不进来吗？”
杰克强装镇定地进了屋。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
林无咎在他身后关上门，再次问道：“你能看出我还能活多久吗？”
杰克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大概一个星期？”
林无咎淡定地点了点头，可是他接下来话就让杰克不淡定了。
他一扫刚刚冷淡，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道：
“果然，你报丧分两种，分别是由你杀人和第三者杀人。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麻烦杀人方式，之前我以为你是心理变态喜欢欣赏猎物垂死挣扎，但是结合你今天报丧，我突然有了一个有趣想法。”
自认识以来，少年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你才心理变态呢！”杰克下意识怒骂出声，接着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重点，一边警惕，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想法？”
林无咎一字一句说道：“这或许是你使用魔法杀人前仪式要求，且这种报丧仪式只会被将死之人触发，不受你个人意志控制。”
杰克：！！！
魔鬼刷得一下展开翅膀，骨翼防卫性挡在身前，双眼瞪得滚圆，这让此时他看起来简直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炸毛猫。
林无咎轻笑出声，愉快地说：“看来我猜对了。”
“可是这样还有些说不通。玛丽身体不好，病死是很合理，但是卡尔被逮捕时会自杀就有点奇怪了……”
然后林无咎又脑洞大开，突发奇想道：“该不会，你是通过给将死之人报丧获取某种力量，从而积蓄可以安排别人死亡剧本……”
话音未落，魔鬼尖利指甲已经刺入他脖颈，鲜血自血洞里蜿蜒而下，很快就在白衬衫上绽放了朵朵血花，垂落在前胸半长蓬松黑发也变得湿漉漉了。
林无咎低下头，居高临下迎上魔鬼杀气腾腾竖瞳，黑眸是让人毛骨悚然愉悦笑意，嘴角弧度更大了一些，若无其事地慢悠悠说完了最后一个单词：“……力量。”
话音刚落，杰克身上就爆发出了滔天杀意，红色卷发宛如海草般狂乱游动，蛇瞳又亮又烫像着了火。
黑色尖甲不受控制地在他脖颈上割开大大小小伤口，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划开林无咎动脉。
紫黑色繁复魔法阵自他身后闪现，粘稠魔力携带极致恶念如惊涛骇浪，气势汹汹撞上了少年单薄纤弱身体。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普通人类，明明可以轻易掐断他脖子，可是作为施害者魔鬼此时却惊骇到面无血色，甚至因为极度恐惧而失去了对魔力控制。
杰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怕人类！
明明年纪不大，岁数更是还不到他零头，却多智近妖，只凭借一点点线索就触及到了他魔法本质！
太危险了！
绝不能让他活下去！
林无咎全身都在发抖，口腔里弥漫起浓郁血腥味，霸道魔压占领了周围所有空气，肺里很快无法汲取赖以生存氧气。
他却心情很好地弯起眼睛，惨白脸颊浮现淡淡红晕，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看来我就要死了呢。”他心满意足地笑着低头，望着杰克目光没有怨恨，不甘，憎恶等一切负面情绪，仅有几丝遗憾，也在他眼中骤然迸发出庞大剧烈欣喜炙烤下，很快如新雪一般消融。
死亡对于他而言从来不是惩罚。
……而是至高无上奖赏。
他闭上眼睛，满怀期待，视死如归。
脖子上几欲把他掐死力道突然消失了，连同一起消失还有空气中粘稠压力。
肺恢复了工作。
林无咎困惑睁开眼睛，就见杰克五指插入蓬松红发粗鲁向后抓去，看起来像一头愤怒狮子：“该死！你这个怪物！”
脖颈处已经血流成河，可是少年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嘴角依然是习惯性笑容，放在此情此景之下，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不是怪物。”他咳嗽了几声，微笑着认真纠正，“我是人类，只是脑子有点问题而已。”
杰克：……
“咳咳，你不想杀我了？”林无咎咽下一口血沫，杰克脸上表情足够一目了然，他有些无奈地喃喃自语道：“哦，是因为我看起来很想死，所以你不想让我如意么？”
他又咳嗽了几声，像对待宠物那样敷衍地揉了揉杰克脑袋，笑眯眯道：“真淘气，不过很可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