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又一张苍白平庸的面孔,一个又一个庸庸碌碌的凡人,却在这一刻,他们脸上千篇一律的面具突然裂开,些许微光漏了出来,这让他们的模样看起来竟然多了一种让他不敢直视的神圣般的虔诚。
他面对的不是驯服的羔羊,也不是风一吹就倒下一片的稻草,更不是大脑空空的随波逐流者。
这是一群虔信者,一群……视死如归的殉道者。
这样的人,即便在太阳神教会中,也是万中无一的存在。起码小队长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对主能虔诚到献去生命也无怨无悔。
他恐惧地攥紧手中的木仓,手背青筋鼓起,手指泛白,从未有那么一刻感受到如此虚弱无力。
如一艘木舟,狂浪自四面八方拍打挤压,木制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连随波逐流都是奢望,等待小舟的似乎只有被狂浪吞噬的命运。
他终于意识到,也许查封自由报社,惹怒整条帕诺斯特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教皇陛下也看错了帕诺斯特街。他以为帕诺斯特街人只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却从没想过,这群看似无能的文人却拥有反抗教会、视死如归的勇气。
他们的勇气不来自于神明,又是从何而来?
小队长百思不得其解。
“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们!”
“自由报社是无辜的!”
“就算是太阳教会也不能颠倒黑白!”
小队长贴身的内衣已经汗水打湿了。
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着,思考着解决事端的办法。
首先,桑恩城之变的前车之鉴,这次一定不能贸然开木仓。
一旦激怒了这些记者,他们一定会通过全国的报纸声讨教会,那时候教会的名声就真臭不可闻了。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下场可不会太美妙。
如果就这样灰溜溜地跑走,他的职业生涯也宣告结束了。他会害教会成为笑柄,他自己也会成为耻辱,说不定会被下令自尽。
但是,留在这里的话,他们这二三十号人,又怎么和整条街的人抗衡?
小队长思前想去,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这种大事应该让其他地位比他高的人做决定。
这样就算以后上头问责,好歹有人能帮他分担大部分责任。
他很快就敲定了收拾烂摊子的人选。
处理异端罪相关事宜,自然应该是异端审判局的事情。
他干脆利落地收起手中的长木仓,又命令其他手下放下木仓。
然后他双手举起用以表达自己的诚意,能屈能伸地对红发女人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低三下四道:“缇娜女士,我们先冷静下来,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暴力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还是用谈话来解决问题吧?”
缇娜女士面无表情地说:“离开这里,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
小队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权限不够,这种事需要请示一下我的上级——我可以派人把这里的事告诉我的上级吗?这样才能尽快解决这起事件。”
他征询地看向缇娜女士。
缇娜看向维护她的同行们,互相交换了一个颜色,“......我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小队长如负释重地松了口气。他自觉走到一旁,给他们让出了谈话交流的空间。
几分钟后,缇娜和同行们共同商量出了一个结果。
由这些圣殿骑士们充当人质,《今日桑恩》的资深记者去当这个传话人,代表帕诺斯特街和太阳教会进行谈判。
小队长得知结果后想了想,主动说道:“我让一个手下和你们一起去,只有这样才能取信他们,我的上司才会来这里和你们谈判。”
先把人骗过来才能顶锅啊。要不然他们这些人直接被当成弃子牺牲了怎么办?
缇娜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与圣殿骑士对峙的人潮中突然少了许多人。
来自各个报社的记者们紧急冲入各家报社,紧急通知印刷厂,加印一期报纸。与此同时,无数电报以帕诺斯特街为中心,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向全世界通报。
公众之声帕诺斯特街,正式向太阳神教会宣战。
另一边。
郁金香城。
所有郁金香城人都无法忘记这一天。
这一天,来自教会的空艇将战火投入了平静的小城。
即便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极大的干扰了空艇的飞行,可是密密麻麻的圣光炸弹还是被强行投入了这座城市。
梦想成为了不起人的女儿,喜爱跳舞的儿子,认真工作的父亲,哼着歌为儿女编毛衣的母亲,习惯在湖边钓鱼的祖父,想要在人生的最后停在艺术之城歇歇脚的老祖母……战火撕扯着每一个普通人的人生,轻而易举把他们和她们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
神罚已至。
今天的郁金香,人们再也不谈艺术,只谈政治、战争和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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