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略一犹豫,手掌一偏,打在璩士隐肋下。璩士隐闷哼一声,大环刀脱手,身子腾空而起,随即落下地来,连退几步,嘴角已渗出血来,身子一晃,摇摇欲坠,那女子抢上一步扶住。
萧平安本无心伤人,一掌将璩士隐打飞,微微一怔,正要说话。院外脚步声响,一群人冲进院来,足有十二三个,都是头戴结式幞头,圆领皂衫,绑着裹腿,脚穿麻鞋,一副公差打扮。最前面几个,手提锁链,直朝萧平安头上套来。萧平安浑没想到竟会涌进一群公差,先是傻了片刻,随后第一个念头是还手,接着第二个念头是怎么能打官差?我要逃跑!他本不是心思机敏之人,二个念头还没转完一半,已被一条铁索套住,随即又是一张渔网罩来,十几个公差一涌而上,已把他粽子一样捆了起来。
璩士隐坐倒在地,见萧平安束手就擒,也是傻了,看了眼女儿,那女子满脸错愕,更是一头雾水,都道,原来这小子也没有多厉害。他们哪里知道,萧平安幼时被关在牢里,后来被韩谦礼所救,及至上了衡山,多年都一直傻傻以为自己是个逃犯,小时候行乞,更是怕极了官差,做梦都会吓醒,这份畏惧乃是骨子里的,实是根深蒂固。他又在山上呆了八年,虽练了一身武功,毕竟还涉世不深,如今见了官差,第一反应仍是害怕。
嘉定府公堂之上,知府大人威严端坐,背后“明镜高悬”匾额烁烁金光,两排衙役手持上黑下红,上圆下扁水火棍,杀气腾腾。萧平安被捆成一团扔在堂前地上,璩士隐的女儿作为苦主也到了堂上,更是拿了张椅子坐下,冷眼瞧着萧平安。
知府大人姓庞,乃是上任不久的新官,嘉定府上一任长官死于玄天宗之手,他自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对这些江湖上的角色是又恨又怕。见萧平安样子倒不凶横,清清喉咙,道:“大胆狂徒,青天白日之下,竟敢闯入人家行凶,我来问你,你可有同党?”
萧平安垂头丧气,心中后悔不已,心道,我胆子如何这生大了,竟然大白天跑上门去砸了人家屋子,若不是捕快来了,难不成自己还敢杀人不成!他幼时一直受人欺辱,只知忍让,胆子着实不大,这几个月下山以来,跟着褚博怀,一路几千里奔波,见识大涨之余,胆气也是大增,听了娄世南一番话,心头火气,一时冲动,寻上门去,待到见了璩士隐活吃驴肉,一发按捺不住。此时心中又道,我当时为什么不跑?我若是跑,这帮人如何追得上我?追悔莫及,连知府大人问话也没听到。
庞知府见他一言不发,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想是有恃无恐,心中暗暗叫苦,他也为官多年,知道越是上得堂来满不在乎的越是难缠,这小子莫非也是有些来历?但毕竟大堂之上,少不得官爷威严,咳嗽一声,又道:“问你可有同党?”
萧平安这才回过神来,道:“没有,我就自己一人。”
庞知府心中大定,心道原来是个光棍愣头青,顿时面沉似水,厉声道:“你为何犯案,还不从实招来,莫要待我大刑伺候。”
萧平安叹气道:“我就想上门要些钱,给那女子,出口气而已。”
庞知府道:“什么女子,说清楚些。”心道,这小子还是个多情种子,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又找的什么好女人,莫不是哪里包的粉头。
萧平安道:“便是街上牵羊的那个。”将娄世南所说讲了一遍,又道:“我一时气不过,就想去找那璩士隐讨个公道,也没想伤他,就叫他赔那女子些钱,叫她日子有个着落也就罢了。”
他一席话说完,堂上众人表情各异,一众衙役个个忍不住想笑,璩家那女子满脸不可思议,庞知府看他如同一个傻子。半晌庞知府方道:“人家说你便信了?”
萧平安奇道:“莫非不是么?”那牵羊妇人着实古怪,叫他丝毫不曾疑心有假,又问到那屋子确实被璩士隐所占,自是更无怀疑,但看众人神色,却是不对。
那女子道:“璩家小女璩毓秀,既然有人栽赃陷害我璩家,还是我来说说。”看看萧平安道:“你说那女子,嘉定府人人知晓,她之前确是在我家角上有个豆腐店。两年之前,他丈夫突然跑到我家,说要举家搬走,愿把房子卖与爹爹。我爹自也是愿意,给了他个好价钱,房契银两都已两讫,只是那人说要过二个月再搬,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爹自然应允。谁知没过几天,那男的却悄悄跑了,原来他与人通奸,商定了一起私奔,卖了屋子,卷了钱财,走的无影无踪,若不是通奸那家男人不见了妻子,此事倒成了悬案。那妇人完全被蒙在鼓里,知道丈夫跑了,房子没了,一时失心便疯了,找了头羊,一口咬定丈夫没走,只是变成了只羊,我爹见她可怜,给她另寻了个小屋作栖身之所。此事满城皆知,你若不信,问问堂上诸位差爷也可。”
萧平安看看众人神色,心知多半不假,目瞪口呆,当真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自己谨慎小心,却还是着了那娄世南的算计,自己只道他是个骗财的小贼,不想竟会如此,只是到此际也想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害自己,难道只为图个有趣么?
庞知府问璩毓秀道:“令尊当下如何。”
璩毓秀道:“家父受伤甚重,眼下命在旦夕。”说着举袖遮住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