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道:“这些我也都是听说,这史大人一来,就要修起围墙,把这些人都关在里面。大师听说,劝说不可,流民本就惶惶,再竖起围墙,与外界隔绝,人心必乱。朝廷既然担心流民作乱,就更不可筑墙逼迫。”
沈放暗自点头,心道这道理果不简单,但筑墙乃是安稳之策,虽对流民无益,但对朝廷而言,却是个管制的手段。官场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可不算小事,更不是单凭道理便好做的事情,极易留人把柄。开口道:“史大人一听就懂,更是肯担这个干系,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
道济看他一眼,道:“不错,是个人才,只可惜眼下朝中一团乱麻,人祸尤胜天灾啊。”
沈放道:“大师这是何意?这饥荒不是旱涝所起么?”
道济和秦广都是摇头,秦广道:“去岁今冬,虽有天灾,但与过去相比,不能算是厉害。倒是金国那边,大旱的凶狠,山东几地,颗粒无收。”
沈放奇道:“这流民都到了临安城下,还说不重么?”
秦广冷笑一声,道:“你们自然不知就里,这般的天灾,若是往年,连本路都不需出,周边几处州府,就救济过来了。可如今却是数万百姓涌到了临安来,别处反没有多少灾民了,这谣言天天说,人人都以为是真的了。”
沈放和林怀玉、莹儿三人都是惊讶,沈放道:“这究竟是为何?”
秦广道:“为的什么?自然是要与韩大人为难。”也不待几人追问,道:“韩大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矢志北伐。可这朝中看不惯韩大人的可多了去了,如今借天灾搞出些事来。你们想想,若是皇上看到大批灾民在临安城里游荡。这韩大人所言,国库充实,民间安定,士卒骁勇,北伐可期,岂不就是一句笑谈。”
沈放奇道:“竟有此等事!”
道济长叹一声,道:“借天灾以谏陛下,弹劾官员,本就是朝臣谏官的拿手好戏。天降横祸,乃是君王失德,此乃古论,皇帝固然有过,主事的大臣更是难辞其咎。庆历四月,有蝗灾,谏官余靖上书,说‘臣等伏念灾异之来,实由人事,政治阙失,感动天地。’矛头直指参知政事范仲淹,范文正公当年即自请外出巡守,次年出知邠州。如今韩大人位高权重,若是有事,自也是他首当其冲。”
沈放这才明白,仍是不敢相信,道:“这数万性命,就当儿戏么?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丧尽天良,不择手段!”
秦广道:“参与此事的人可多了,韩大人刚直,得罪的人可不少。有人推波助澜,也有人落井下石,还有一群等着看笑话。不过这始作俑者却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郑挺郑大人。十一月初一,皇上下诏两淮、荆襄各州遇到荒歉来不及奏请者,允许先开仓贩济然后上报。荆襄一地,旱灾蝗灾齐至,受灾较重。可这郑大人所管的淮南东路不过些许旱情,未致绝收。本不难赈济,可此人不但不去救济灾民,反是抓住机会,逼了一两万人离乡。”
沈放脑子里嗡的一声,道:“郑挺?此人可是也在信阳做过官?”
秦广不知沈放心中所想,道:“这个倒不清楚。”
沈放道:“朝中可还有同名同姓的大臣么?”
秦广摇头道:“那倒没有。”
沈放道:“好,好,你说,你说。”他胸中愤懑,当年燕长安带他寻到母亲遗体,只道密函半路就被夺走,但郑挺身为地方官,不管信鸽还是飞报,自无不知之理,见死不救不说,事后反还栽赃诬陷,教亡父声名受辱,沈放心中,这也是必杀之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