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脸色大变,失声道:“蝗虫?蝗灾!”他幼年流浪,可是亲眼见过蝗灾的。
蚂蚱就是蝗虫,此物不聚集之时,并无大害,人见了多半称之蚂蚱,但一旦聚集成群,铺天盖地,便是蝗虫、蝗灾。蚂蚱变作蝗虫,可不只是变个名字,独居蝗虫基本为绿色,也无攻击性,但一旦聚集的蚂蚱到达一定数量,便会转为黄黑之色,翅膀也变大,能飞的更高更远。
蝗虫一旦变异,性情也变的极为凶悍,食欲无比旺盛,会吞噬一切可见的植物。此时它的消化系统也跟着变化,变的消化更快,食物未经完全吸收就排出体外,积聚水份,加快代谢。一只蝗虫一日最多也就吃掉两克植物,但蝗灾一旦来临,那是数以亿计。最恐怖的蝗群,数目可达百亿,遮天蔽日,平铺开来,足以覆盖一州一郡之地,百亿蝗虫,一日可吃掉数万吨食物,所过之处,当真是寸草不生。
众人都是知道厉害,脸色齐变。蝗灾多随旱灾而来,这几年,山东、河北都是大旱,荆湖、淮南一带,也时有灾荒,早有人预言将有蝗灾爆发,不想一语成谶,眼下终于来了,更是赶上了两国交兵这一敏感时期。蝗灾中的蝗虫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这也是做不了假。
归无迹沉声道:“何处何时发现?数量几何?”
杨熏炫道:“十余日前,河南许州(今hen省xc市)首当其冲,如今一路南下,怕多不过五日,必过淮水。此次数量不算吓人,但方圆十里还是有的。”
蝗虫数量巨大,自是难以点算。一次蝗灾,可能会有若干个蝗虫群,按照现代的统计,一平方公里大小的蝗群中包含大约八千万到一亿只成年蝗虫,一天就可以吃掉四十万斤草粮。
杨熏炫口中的方圆十里也不是真的十平方公里,里乃是先秦户籍单位,五家为邻,五邻为里,方圆十里便是两百五十户人家大小。但此次蝗灾,数量十亿左右,当是不假。
归无迹拱了拱手,道:“多谢两位告知。”此乃大事,早一刻知道便多一刻准备,虽然蝗灾既起,已是无能为力,但能救回一点便算一点。眼下正是稻谷熟的时候,信阳周遭大量稻谷,田地间黄灿灿一片,可惜转眼之间,就要化为乌有。
杨安国身旁张汝楫已经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信阳城报信,通知百姓抢收庄稼。”望望杨熏炫。
杨熏炫笑道:“本就是来告知此事,你拿去便是。”伸手将几只蝗虫递过。
张汝楫口中称谢,小心翼翼拿布包了,转身急奔而去。几人都是骑马前来,马就栓在堤坝之下。
如此一来,几人都是心情忽地沉重,归无迹几人对杨熏炫、宋仁杰两人也不好再拉长面孔。杨熏炫和宋仁杰前来报信,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试图扰乱众人阵脚怕也是有的,但人家这消息毕竟还是重要。
众人只字不提此番纷争之事,捡不紧要的闲聊几句,气氛顿时缓和。
归无迹面色阴沉,蝗灾一事,叫他也有些心绪不宁。与七千桶猛火油相比,蝗灾一事反更是重要,自己要不要赶去信阳一趟。对于大宋官吏,他着实是信不过,能否当机立断,从蝗虫口中抢下些粮食,可全看地方官大人如何作为。
宋仁杰看出他心中所思,却故意道:“归兄且淡定,此乃天意,就算咱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放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跟着道:“蝗灾千百年不绝,虽如洪水猛兽,人也知扼制之法。宋孝宗颁《淳熙敕》,更有我朝董煟新撰《救荒活民书》,皆有详尽治蝗之法。此际早五日得知,县官当有应对之策。”
宋仁杰瞥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大言不惭,什么《救荒活民书》,听也没听说过,你自己杜撰的吧!”他在临安城,曾被沈放惊退,但当时沈放戴着面具,宋仁杰也认他不出。
《淳熙敕》乃是南宋淳熙九年(公元1182)颁布的一份敕令,一份敕令除了相关官员,旁人岂会关心。至于《救荒活民书》,董煟董季兴,乃是南宋绍熙五年(公元1194)进士,自幼悲悯百姓受三灾之苦,呕心沥血写出此书,但成书未久,还在不断修订之中,更未刊印发行,知者更是不多。
其实即便这一令一书大大有名,也不会有多少人去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几人真正关心救民赈灾?文人尚且没有几个,更别说眼下都是江湖汉子,武林高手。
沈放能说出这一令一书,也是凑巧。他六师兄谢少棠在jdz为官,董煟则是鄱阳人士,曾见过一面,彼此引为知音。谢少棠特意将这《救荒活民书》抄录一本,送回寒来谷。顾敬亭也颇为欣赏,兴致勃勃与众弟子讲解。
可惜沈放年少好动,又觉救荒赈灾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着实不感兴趣,根本未认真听师傅讲,否则临安城流民营,倒还能派上用场。不过他在寒来谷时常逮蚂蚱喂鸡鸭,对这蝗虫整治之法,却是有些兴趣,记下不少。听宋源宝说过宋仁杰此人品性,实是心中不齿,故意笑道:“你自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就不许旁人读书么?”
宋仁杰勃然变色,皱眉道:“竖子敢尔!”他平常好做文人打扮,自诩文武双全,没事还要装装斯文,沈放如此挖苦,正戳到痛脚。
杨熏炫却是一笑,拱手道:“沈小友倒是博闻强记,不想如此冷僻文书也曾读过,我等倒愿请教一二。”他在临安城林府见过沈放一回,沈放坚毅不拔之言行倒是叫他甚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