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块田地,前面田埂之上,尽是百姓,远看是在舞蹈,近看却是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正在驱赶蝗虫。
古时田地,不像如今的大面积耕作,块田之间,距离较大,单幅田地,也是较小。眼下百姓所做,就是趁蝗虫沾露不飞,驱赶蝗虫到平地之处杀死。而大量所用的,正是沈放说过的“堑坎掩埋法”。
将蝗虫赶到坑里活埋,这法子看似愚蠢,但千百年来,被无数书籍记载,自有他的道理。蝗虫若在野地,随你如何扑杀,扑打放火,手段尽可。但在田地之间,要想保住一些庄稼,不毁田地,只能将蝗虫赶出,再行杀灭。
此法活埋蝗虫,只要填土结实,蝗虫基本都会被闷死。但也有例外,若是埋的不深,或是压土不严,再或遇到下雨,坑中蝗虫还能逃出不少。但此番灭蝗有重赏激励,乡间地头,都有小吏和乡老督促,不但坑挖的深,还放火焚烧,定要叫坑里蝗虫死的不能再死。
萧平安等人到了近处,就见一个丈余大的土坑,深达三尺,远比沈放描述的要大。坑中已经积了一堆蝗虫,密密麻麻,正被焚烧。此处用火,并不完全为杀灭,更多还是叫蝗虫燎伤翅膀,不能再飞。四周不断有人驱赶蝗虫飞起,这些蝗虫此际飞不高,也飞不远,有人支起木板,蝗虫便顺着人为的通道被赶到田埂之上,立刻有人拿扫帚扫入土坑。也有人站在土坑四周,将试图爬上来的蝗虫再推下去。
有儿童不知忧愁,反觉此事特别好玩,跟着扑打,兴高采烈,还有胆大调皮的孩童,从火堆里扒拉出烤熟的蝗虫,塞进嘴里,嚼的嘎吱作响。
成人面上,却都是一脸愤恨严肃,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恨死了来夺他们吃食的害虫,恨不得将它们全部杀光。驱赶蝗虫之时,脚下有虫,就狠狠一脚踩下。
年少者不知愁是何物,年老者却是欲哭无泪。
田间还有许多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恶汉,也正干的起劲。一问之下,竟是玄天宗本地的信阳香主徐聪带着城乡四处的教众和一干泼皮无赖前来帮忙。这些平日欺行霸市的恶棍,即便做起好事,也叫众人害怕,干活之时,都离的远远的,唯恐碰到。
本来归无迹还想说服祁昆调动周围驻军相助,却被一口回绝,隔岸有金军虎视眈眈,谁也不敢随意调动军队。
萧平安见过蝗灾,犹记得乡间打蝗灭虫的景象,看了一阵,忽闻不远处人群骚动,有人惊呼:“不好了,不好了,虫子吃人啦!”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蝗虫乃是吃草的,怎地吃起人来!走过去,却见稻田中躺着一人,身上密密麻麻都是蝗虫,如同盖了一张虫毯。
周围一群百姓七嘴八舌,都道是蝗虫吃人。萧平安却是眼尖,看出那人胸口还在起伏,正想喊大伙救人,地上那人却是晃悠悠自己坐了起来,似是此刻才知自己身上爬满了蝗虫,伸手一抹,先露出脸来。
萧平安几人都是一愣,这人一头白发,相貌不俗,只是一脸茫然之色,竟是盛秋煌。
盛秋煌也不坐起,对周围一大群人更是视若无睹,抻了个懒腰,随手抓起一把蝗虫,塞进嘴里,嚼的咯吱作响。
先前孩童嬉闹也吃蝗虫,但那是烤熟了的,这活的蝗虫什么滋味,众人虽是不知,但看盛秋煌嘴角滴答滴答白的黄的汁液,几个女子同时扭过头去,心下作呕不已。
众人见他一把年纪,更别提曾是一大望族之主,却是落到如此田地,都是戚然,心下不忍。叶素心更是心软,取了一个水囊,又拿了一包点心,小心翼翼到盛秋煌身前,轻声道:“前辈,那个不能吃,吃这个吧。”众人出门,不知几时方归,不但李家有人预备,几个女子心细,随身也都带了些吃食。
盛秋煌也不客气,伸手抓过,一通狼吞虎咽,都吃了下去。
花轻语和沐云烟见了,也都送了吃的过来。盛秋煌不知多久没有吃饭,一口气吃个精光,这才看看众人,目光在郭汾阳身上一顿,皱眉道:“我认识你,上次不分胜负,今日再来打过!”
郭汾阳知他神志不清,笑道:“我打你不过,算你厉害,不必比了。”
盛秋煌大是得意,扬起头来,道:“那今日便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