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出发半个时辰,河岸上还有数不清的兵将。一万人的队伍,就算排的紧密,行军之时,前后也有两里之长。
天色渐亮,大军向南,逐渐深入敌境,行了七八里,前面出现一个村庄。正确的说,曾经是个村庄。小小的村落,不过百余人,眼下全躺在血泊中,白发苍苍的老翁,五六岁大的儿童,甚至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他们被刚刚经过的前军杀死,没有仇,也没有怨,就因为他们是宋人,就因为他们在行军的路上,或许还因为前军的将领希望士卒们先见见鲜血。
清晨本该是乡下最繁忙的时候,一天之中,有忙不完的活计,此时此刻,本该人来人往。可这一刻,悄然无声,该走动忙碌的人都冷冰冰的躺在地上。
术虎浑身冰凉,他忍不住去想,当初开封府中,是不是也是这般景象?他一家人丧命开封,自己又不敢回去,城中惨状,都是道听途说。
可他眼前看到了,尸体和淋漓的鲜血。那大肚子的少妇就躺在一扇门口,一双眼睛瞪的很大,很像案板上的死鱼。旁边地上扔着一个箕斗,周围撒着一些谷子。她不是早起给家人做饭,而是给鸡喂食,乡下人不吃早饭,但却不能不喂鸡。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么愚蠢的一个决定。
大军继续向前,没有一个人停下,人人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路边见到几只死去的蚂蚁。
一个时辰后,大军进入一条狭长山谷,过了此处,便要离开山地。术虎这两千人却又被留下,埋伏于山谷西侧。
又一个多时辰之后,一队宋军松松垮垮入了山谷。
宋军前军这五千人早已是疲惫不堪,其中三千人乃是从饿虎岭退回,因惧怕金兵势大,逃的飞快,一个半时辰,逃了二十余里。另两千宋军也行了十多里。会师之际,两军都已疲惫。随后将令又变,叫他们尾随追击敌人。
若不是将官们得了消息,乃是做个样子,只怕这五千人再不肯走。这一夜跑了二三十里,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于是这支队伍拖拖拉拉,晃晃悠悠,两个时辰才走了十里地。此际头顶太阳已高,烤的人大汗淋漓。不断有兵卒晕厥,大批将士已经将甲衣脱下,赤膊前行。反正将官说了,做个样子,根本不会与敌军相遇。
术虎伏在山后,见宋军近在咫尺,也是大气也不敢出。那山坡不过十余丈高,下面情形一览无余。山谷狭长,宋军三五人一排,队伍拖的老长,前队谷中行路过半,后面还有一大截留在谷外。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五千宋军从眼皮底下经过,带头的将官却是未发令突袭。
术虎也是奇怪,自己这批人不就是等着袭击这股宋军的么。虽是不解,却又暗自窃喜。这波宋军虽一个个有气无力,但毕竟人多势众。他不懂数兵之法,但方才队伍足足过了三刻钟,人数起码是自己这边数倍,能不打自是最好。
又过了片刻,忽闻前面喊杀声大起,却是谷外还有人埋伏,待宋军出来一半,立刻三面合围。
宋军丝毫没有防备,忽然遇袭,队伍立刻大乱。因山谷狭长,宋军散乱,不成阵势,随军的主将罗文更是还在谷中。前头队伍一见金兵就在身前不远扑出,想也不想,立刻四散逃散。
双兵一接,散开的宋军立刻被围住杀死。带队的宋将竭力约束下属,原地聚集布阵。但未等立住阵脚,金军已至,一次冲锋便叫刚刚成型的阵势又再溃散。
此际谷中罗文才知遇袭,听报外面金军乃是主力,不下万人,当机立断,立刻带军后撤,对前军陷入重围的两千人竟是不管不顾。
剩余三千人在山谷之中急急掉头,自相践踏,也是乱成一团。
术虎在山坡上看的清楚,这些宋军个个贪生怕死,还未见到敌人,已经惊慌失措。心中不由一松,常听军中老卒笑话宋军无用,原来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