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暗影之主”迈拉被巴坎布什擒获的时候,城市的另一边,“暮光之主”菲兹罗同样遭遇到了生死危机。
只不过他所遭遇到的危机明显要比迈拉危险的多。
经过整整一下午的追击,迈拉从城市中心一路逃亡至城北码头,菲兹罗原计划是想要登上任意一艘货船离开城市。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下午过后,原本停泊在港口之中的船只已经尽数离岗。
罗马公民并不是傻子。
平日里在酒馆中举着麦酒听吟游诗人唱歌,那会儿听到唱词里的洛基的所作所为当真会感觉到血脉喷张。
但是当这群武装暴徒杀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谁都清楚迎接自己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最精明的商人早在洛基空袭元老院的时候就已经从城市中脱身。当血雾开始在城中蔓延,再怎么愚笨的商人也能感觉到大祸临头。
码头之上停靠的所有商船早已尽数离港,血雾翻滚的漆黑海面上就连木板都看不见一只。
整座码头也是空无一人。
菲兹罗只感到自己的眼前片片发黑。
他同样中了一记葛琳射出的符文箭。
迈拉拥有法术能够驱散恶灵,但菲兹罗去并不会任何术法。亡魂恶鬼无形无影,进入体内后一刻不停的攻击他的神识。
菲兹罗近乎是以慌不择路的姿态从城中央逃到港口。
当看到所有船只都已消失,可想而知他此时是何种心情。
在绝望中回头,在身后的漆黑浓雾中他看到了一排手持火把的暗色身影。
那是一路尾随而来的追踪者。
黑头发,黄皮肤,以及那一双双深邃如暗夜的双眼。这是一伙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敌人。
维京海盗要钱,斯拉夫猎户要人
而这群东陆任却与光照会有着血海深仇。
他们只想要他的命。
光照会12宗主中,菲兹罗是少数几名从来没有修行过防身技巧的人。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12宗主皆由光巨人之手创造而出,但不同的个体性格意识同样全然不同。同伴之中有人擅长谋略,有人擅长钻研,有人擅长观察生活,而有人天生具有强大的野心。
菲兹罗却更加向往安逸的生活。
当巨大的荒兽占领这颗星球的时候,他喜欢站在荒兽的后背上,跟随他们一同潜入幽暗的地下世界。探索暗河,洞窟,寻找外神,古神生活过的城市。
数万年后,严寒再次封冻了整颗星球。
荒兽死亡,由神灵创造的巨人,巨龙开始统治这颗星球。
不同于时刻想要获得资源,获得力量的同伴,菲兹罗更热衷于骑上巨龙飞上更高的山峰,或者坐在巨人的肩膀上和这群沉默的大家伙一起迁徙。
他喜欢旅途中看到的各种风景。
空闲时他喜欢躺在微风吹过山丘上,有时一躺就是三天三夜。
再后来...先民从天而降。
坦白讲,最初的数万年里他并不喜欢这群没毛的生物。作为一群外神他们太过强势,也太过狂妄。
落地后不过几千年,他们就开始转守为攻,反过来屠杀巨人和巨龙。
在那段时间里,不善杀戮的菲兹罗度过了一段颇为迷茫的日子,直到灾厄之主贝图格引来大洪水,先民经历长期的退化变成现在的凡人。
他才逐渐了解到这支族群的可爱之处。
菲兹罗喜欢身穿人皮混迹在凡人的族群之中。
宗长的命令是让所有人发展外围成员。
菲兹罗也并不喜欢其他同伴的生存方式。
穆图太高调,萨丁太张扬,迈拉一门心思钻研属于它自己的技术,至于贝图格,这人总是过于神秘,以至于连其他宗主都会感觉他很危险。
与他人相比,菲兹罗更喜欢以相同的身份坐下来,大家一团和熙的做生意。
他更加偏好与凡人真正的成为朋友。
正因如此,在12宗主之中,他选择与“黄昏之主”萨丁合作。北大陆黑沙漠中几座神庙的真正掌权者实际上正是这两位宗主。
萨丁深入冥界掌控凡人进入冥界的通道。
而菲兹罗则潜伏在西大陆最为富庶的君士坦丁堡,拉拢议员富商,王公贵族为他们提供转生服务。
转生仪式能够顺利进行的时候,菲兹罗拥有极高的声望。拜占庭商人知道他的来路必定充满神秘,但与此同时。。。谁又能拒绝长生不死的寿命呢?
一辈子没活够,将意识剥离尸体储存出来,待到时机成熟再活一次。
天底下哪还有比这更舒服的活法?
在这段时间里,菲兹罗堪称在君士坦丁堡内呼风唤雨。他的人类身份“霍瓦尔·甘尼克斯”甚至都混上了城防队长的位置,驻守三百年来没人攻击过的君士坦丁堡外围城墙。
不需要担责任,还能以国王的名义豢养私军,这可是城中供认的肥缺。
然而菲兹罗万万没有想到“黄昏之主”萨丁竟然悄无声息的被人干掉了。
到底是谁干的?
是洛基,法家刺客,还是黑沙漠原住民?
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无法提供转生服务后,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客户,连带着失去“霍瓦尔·甘尼克斯”的身份。
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暮光之主”菲兹罗仅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
随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只能以“灾厄之主”贝图格马首是瞻,摸着良心说他并不喜欢这个平日看起来总是阴恻恻的同伴。
但半座城市都在追杀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菲兹罗并不是迈拉那种一门心思全部放在研究上的研究者,长期混迹在拜占庭商圈中,耳濡目染数百年,他同样获得了属于商人的思考方式。
从贝图格答应洛基的建议,命令三人脱下人类外皮进入大斗兽场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这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贝图格的心中一定在酝酿着一个惊天阴谋,他没有选择告诉迈拉和自己。
这说明他们两人同样是这计划的一部分。
甚至很有可能是贝图格布置下来的弃子。
战斗开始,
知道自己的身份,菲兹罗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宗主看似光芒万丈,但光照会能够在持续2亿年的漫长岁月里始终聚而不散,宗长在管理部下方面拥有一套极为严苛的纪律。
对于寿命亿万年的12宗主来说,人类不过是他们漫长生命中的过眼云烟。宗长却是永远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参天大树。
即便只身赴死,他也不敢违背宗长的意愿。
下一章
蜥蜴人是不会游泳的。
当看到菲兹罗孤身一人被围困在码头中央,所有法家暗桩同时顿住脚步。
光照会宗主的本领世人皆知。
东陆古语——困兽犹斗。
没有退路的野兽得知生存无望,一定会迸发出所有潜能放手一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变得比平日里更加危险。
越是接近收网,越是要保持淡定。
人群之中第一个走出的是大统领古槐安。
从小出生于危局之中,古槐安从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他对他人提供的情报向来持怀疑态度,认为世间一切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双眼。
早在出发前往西大陆之前,法家右相李淳丰已经花费重金从拜火神教的手中买来关于12宗主的所有消息。
根据拜火神教的调查,“暮光之主”菲兹罗并没有任何攻击手段。他的真实战斗能力与寻常人类士兵相当,威胁程度极低。
古槐安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条情报。
他认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东土大唐,“道家剑修”是所有学派中门槛最高,对天赋要求最强的职业。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资质平庸之辈来说只要肯花费时间花费精力,在漫长的一生中不断吞食天材地宝勤学苦练。
60年筑基,80年金丹者并不罕见。
成立至今只有短短八百余年的“道家学派”培养出一名资质平庸的金丹剑修尚且只需要80年,这对于凡人来说颇为漫长。
然而对寿命亿万的蜥蜴人宗主,80年不过弹指一瞬。
只需要投入如此短暂的时间他们就能修炼出凡人无法想象的神威,而蜥蜴人经历过十几轮文明。古槐安敢保证道家剑修绝不是实力最强大的门派。
随便进入任何门派中花费短暂一瞬,他们就能获得常人无法想象的技艺。
说这群蜥蜴人宗主没有防身之术。
古槐安是完全不信的。
脚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他轻巧的避开码头上倒下的尸体。
不难看出在撤离城市的过城中,码头上曾经发生过血腥的战斗。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罗马商人在生死危机的面前照样会拿起武器砍杀陌生人。
一旦身处为难之中,文明会快速被兽性抹杀。
只有野兽才能在严苛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他相信这群蜥蜴杂种一定是比人类更加凶残的生物。
一步一步接近码头尽头,古槐安可以看出这位光照会宗主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他站在一排脆弱木板的尽头。
再往后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海洋。
眯起双眼,他能看到这位蜥蜴人宗主全身如同筛糠般颤抖。做在大斗兽场边缘观战的时候古槐安曾经看到符文箭刺入他的后心,也清楚那看似普通的木箭必有古怪,
但此时法家信徒已经用绝对的数量优势将他团团包围。
码头周围并没有店铺住宅。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他们在此聚集。
古槐安并不需要冒任何风险。
靠近到距离菲兹罗越有20步的距离,他放下手中的火把,插在码头一侧的木质围栏上。火光映射出的他的面孔。
与此同时,古槐安亮出双手,示意他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菲兹罗殿下,你或许并不认得我...”
“但我却早已在四十年前,就已经在东土大唐的土地上见过你。”
制造杀戮绝不是法家导师的所有工作,与人交谈并且刺探情报同样是日常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当古槐安发现菲兹罗暂时没杀意绽放。
他继续亮出双手,又向前走了几步。
“你是个相当自信的人。
60年前你穿的就我们第一次相见时那一身外皮。霍瓦尔·甘尼克斯....当年我的年纪尚小,还没有学会拉丁语。”
“但是我相信我的记忆。”
“当年你使用的,同样也是这个名字!”
古槐安一路前行,一直走到菲兹罗的面前。在这个距离他能清晰的看到它鳞甲上的精致华文,如同玛瑙宝石般的橙色眼球,以及面孔之上浮动的淡淡黑雾。
你来到东土大唐,整好赶上我们的国家最狼狈的那段岁月。安禄山的军队一路长驱之下,攻入河南道中。王国整个北部疆域皆是一片焦土。
那一年我刚刚12岁。
村子里所有的粮食都被胡人抢走,我的父母为了给我姐弟留下一些口粮和乱党搏斗,头颅被割下来挂在村口的槐树上。
当天晚上我想去看他们最后一面,如果可以就把头颅偷回来。
但是没想到...短短一个下午,挂满一整颗大树的人头就全被乌鸦和野狗啃光了。
那是灾年啊,动物也会感到饥饿。
我姐姐走投无路,被村长卖到江南做童养媳。姐姐走了的那一天村长递给我一袋小米,那是那个混乱年代中能找到最好的食物。
那是我姐姐卖掉了自己的人生,为我换来的救命粮。
依靠这么点粮食,我竟然一路从河南道走到山南道。现在想想那也真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最终我在衡山剑派山脚下的一座酒馆中找到了一个谋生的差事,帮助后厨师傅将鸡血鸭血猪血做成血豆腐。
大灾之年,任何一口吃的都不能浪费。
只要能吃进肚子里管饱,那就比吃树皮要强。
就在这座酒馆中,我遇到了你。”
古槐安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菲兹罗的双眼。他能看到那对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那是他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现在回想一下,我大概清楚你们为什么要去衡山剑派。”
“你们这几位宗主跳起这场战争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让足够数量的东陆人死去,以制造出足够数量的东路亡灵,支援在冥界之中岌岌可危的黄昏之主萨丁。”
“一百个平民都不一定抵得过一名强大的道家剑修,和凡人间的争斗相比,你们更加希望强大的修士们能够加入到这场乱战之中,批量送掉性命。”
“所以你们必须要游荡在各大剑派之间,送人,送钱,送粮,送他们所需的一切!只要能将几大剑派同时拖入这场战争,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只可惜当时在东土大唐,没人知道这一点...”
菲兹罗已经被寄宿在体内的“尼克尔森家族亡魂”折磨的不成人形。古槐安并没有攻击他,反而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在此时静谧的大海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
“只可惜啊,当年在大唐没人知道你们这群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有不少官员甚至感慨——只有当陷入战争的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正的朋友。
我们平日里又是联姻,又是救助,每年恭敬如兄弟的北陆胡人根本就没拿我们当朋友。
反倒是将磁盘瓷碗十几辆一只卖给他们的西陆冤大头...在战争开始之后反倒是更加亲密的盟友。
远交近攻...
古人的智慧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