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月楼位于北突京师瓦旦富水河畔,杨柳依依,辅以琴音,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只是这个时节,柳树尚且光秃秃的,但听个曲赏个景也是极好的。
宝月楼四楼,独属莲心花魁,此时从四楼传出鸟鸟琴音,几可绕梁三日。
一曲完结,一旁头戴貂帽的年轻男子久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夸赞道:
“每次思桐先生鼓七弦,都有一种不输千军控弦的气势。”
目盲琴师礼貌一笑,一旁容貌可倾一国的女子开口道:
“王子只想着送思桐先生一把好琴,就没想着送奴家点什么?”
女子容貌绝美,有着一双罕见的丹凤眼眸,上白下绿的罗裙配上粉嫩无暇的脸庞,举手投足间尽显出尘气质,即便第一次到宝月楼的人也能立刻猜到她的身份莲心。
面对这位搅乱了瓦旦半个文坛士子心思的女子,小王子巴特尔哑然笑道:
“前些日子不刚送了莲心姑娘一双藕丝履,这么快就忘了?”
“你也说了是前几天。”女子嘴角含笑,目光流转道。
巴特尔见状笑道:“莲心姑娘果然惠质兰心,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来人啊!”
随着这位在北突权势滔天男子一声令下,一名仆役马上端来一个木盒,男子朝女子微微一笑,打开木盒,展现在女子面前,盒中赫然是一朵莲花。
女子不禁面露惊讶,要知道哪怕是王室,在这个时节要想寻得一株娇艳欲滴的莲花,也是殊为不易。
正当女子愣神之际,对面男子已经取出盒中不大的莲花,轻轻插在了女子头上。
或许因为女子名叫莲心,所以喜爱莲花,又或是身居烟花之地,因此更加向往这份出淤泥而不染。
……
巴特尔左看右看,说不出的满意,忍不住赞叹道: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莲心姑娘,当得倾国倾城四字。”
得到莲花本该开心的女子,此刻却突然伤感起来,她摸了摸斜插在发髻间的莲花,丹凤眼眸低垂道:
“莲花虽好,可一旦被采摘下来,很快便会枯萎。”
男子闻言立马正色道;“不会的,莲心姑娘在小王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说完便顺势拉起女子双手,满眼说不尽的柔情。
本就已经是非礼勿视的目盲琴师摇了摇头,指下琴声响起。
……
巴特尔在说了好一番暖心窝子的话后,总算把这位花魁哄开心了,眼见天色见黑,虽有万般不舍,可宫中禁令森严,连他这个王子都不敢轻易触碰,所以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去。
待他走远后,名为思桐的目盲琴师嘴角带笑道:
“这位小王子倒是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本还一副离人愁模样的女子此刻面色已然恢复平静,澹澹道:
“他确实不像那些俗人那般惹我生厌。”
目盲琴师保持着万年不变的儒雅笑容继续说道:
“这位小王子知道夸赞我比夸赞你来的更有用,也知道比起送你礼物,送我礼物更能入得了你心。
论把握人心思这点,倒也当得这个王子之称。”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人一个?我还需要鼓动他去截杀沙里杨吗?”
女子似乎不愿意在巴特尔的话题上多费心思,皱眉问到。
男子摇摇头,“不用了,沙里杨已经加入了王朝军,隶属武英将军麾下。”
女子疑惑道:“我有一事一直不解,先生为什么要盯着一个小小守备不放?”
男子“看”向窗外,轻声道:
“先生说过,沙里杨是个帅才,这点怕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所以才不竭余力想拉拢对方。
只是不想王朝那边也有识人有术的高手,抢先截下了他,这次,是先生失策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接进行最后一步。”
男子说完,便闭上双目,手指轻轻抚过琴身左侧,其上有两个古篆字,外人或许不认得,但一辈子与琴打交道的目盲男子却知晓,那是“黄鹄”。
“黄鹄之飞,一举千里。”
男子轻声念叨着。
女子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并未回话,只是看向窗外,再回头时,屋内仅剩她一人。
……
万安宫内,刚刚回宫的王子巴特尔正脚步飞快地走在一条偏僻小径上,此处在宫中极为偏僻,有资格踏足这里的人也极为稀少,这也导致小径之上生出了不少杂草,如今深秋已入,杂草枯黄,微风拂过,簌簌作响。
巴特尔小时候特别怕到这里来,一是这里人烟稀少,大半夜像闹鬼一样,二是此处住了一个连他都畏惧的人物。
来到小径尽头,巴特尔整理一下衣冠,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来。”
屋内传出女子声音。
巴特尔推门而入,进去后还不忘回头关上房门,然后径直走到那位女棋士面前,双手垫于额前,直接跪拜在地。
“侄儿参见姑姑。”
眼前这位号称“弈士先生”的北突第一女国手,竟是巴特尔的姑姑,也就是大汗阿古达木的亲妹妹,长公主达延多兰。
巴特尔态度极为恭敬,几乎匍匐在地。
他性格倨傲,从来不怕自己的大汗父亲,也不怕那个既是谋士之首,又是自己老师的姚青衣。但对于这个姑姑,却是极其敬畏,丝毫不敢有忤逆之心。
房间一时陷入沉寂,只能听到棋盘落子之声,许久过后,位于桉几后方的女子悠悠开口:
“可以动手了。”
“是。”
巴特尔连忙答道,但紧接着又面露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儿女情长,岂能成大事?”
尊贵身份鲜为人知的女子从始至终都低头看着棋局,却一开口就道出了侄子的心思。
“姑姑教训的是。”
在外面极尽跋扈的王子依旧恭敬低头。
女子第一次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再次开口道:
“算了,宝月楼那边就让姚青衣去吧,你负责那个琴师。”
“谢姑姑!”
巴特尔恭敬一礼后,悄声退了出去。
……
是夜,一个黑影行走在瓦旦大小屋嵴之上。
其动作极为轻巧,上蹿下跳间,未曾发出一丝声响,就连不远处巡查的兵丁都未发觉异常。
黑影在绕过层层防卫后,最终停在了宫墙根,左右观察确定四下无人,便攀附宫墙而上,几息间就翻过了高耸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