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盖新房的时候,燕霞就晓得娘家这是苦了多年,终于苦出头了。
娘家跟村里要了荒地、要大肆开荒的时候,燕霞只觉得有点离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黔地本来也没几块平地,上等的好田老早就被大户人家占住了,使银子去买别人家的山地,倒不如自己开荒划算。
她也疑惑过娘家是哪里来的银子,思来想去,把缘由归在老爹燕老大的“本事”上——毕竟燕老大确实与镇上顾家有关系,还连别人家被拐去府城的闺女都能捞回来。
这年头,有关系就是有权力,有权力就是有银子。
燕霞虽是个苗寨村妇,好歹在婆家经手过不少苗布、与西南各省来的马队打过交道,对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有个大概认识。
万万没想到……娘家发迹不是因为老爹,而是因为二妹小红。
也不是因为与镇上大户有关系,而是镇上的大户、县里的县丞老爷,都在极力维持与自家二妹的关系。
小红要开荒,李叔二话不说帮她圈地;小红异想天开搞个什么女子学堂,镇上的顾大老爷,县丞的县丞老爷,就眼巴巴地送什么银钱书本来。
百感交集的燕霞抬手摸了摸燕红的脑袋,惊奇地道:“小红,你居然是我亲妹子。”
燕红:“……大姐,你不会不想认我了吧?”
“浑说什么。”燕霞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人得道就算了啊?我还想着鸡犬升天呢!不认你?你想不认我都难!”
燕红嘿嘿直笑:“升天就算了,这词儿不吉利,咱们都把日子过好、过顺心就完事了。”
“我不管,反正我是要赖着你享福的。阿婆是乔家的定海神针,你是我们燕家的定海神针,你和阿婆我都要靠。”燕霞道。
乔家能稳稳当当地与四面八方来的马队做土染苗布生意,不被人欺也没人敢欺,与申婆婆这位四里八乡都公认的苗家神婆确实密不可分。
便是上回马家集的事儿申婆婆不肯出手,事后乔家人去马家集赶集,马家人也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燕红嘚瑟地朝大姐展开胳臂,故做无奈地道:“行行行,大姐你来靠我吧,我让你靠。”
燕霞嗔怒地拍了燕红两巴掌,燕红嘻嘻哈哈地避让开。
姐妹俩打闹了会儿,董慧来喊她们去用朝食,燕红一手拉着大姐、一手拉着董慧,得意洋洋地往堂屋走。
“大姐,帮我把学堂的房子盖得宽宽大大的呀,要保暖要透气,门窗往好里打,咱家现在不差钱。”
“说一遍就行了,看你这嘚瑟的样,也不怕丢人!”
“怕啥,慧姐才不会嫌弃我呢。”
“慧娘子,你不要太惯着她……”
董慧掩着嘴,咯咯地笑。
燕红巴不得学堂赶紧盖好,奈何这年头干什么事儿都得看天时,开荒也好、挖地基盖房也罢,下雨了都做不成。
偏巧,黔地素有天无三日晴之“美称”……才将吃完朝食,豆大的雨点子就从天上砸下来了。
工地暂时是开不成工了,但回娘家来帮忙的燕霞也闲不着——张氏去工地招呼那些从远处赶来做工的乡民避雨,燕霞则被燕红拉到了库房。
燕家在燕红住的西厢房后面、靠近山体的方向,盖了整整四间库房,间间都比正房还宽大敞亮。
库房的钥匙只有张氏和燕红有,燕老大都不沾手,小弟燕小宝更是被叮嘱不准来这边玩。
与兰婶子、二妮一起被叫来库房的燕霞,震惊地仰着脖子,看着库房里堆得顶到了房梁的大小箱子。
有纸箱,木箱,塑料箱……
“最顶头那间装的是衣料子,中间那间装的是我先前带回来的大米和盐,这边这间装的是我这次带回来的应急粮食。”
燕红走到一个木箱子前,弯腰掏出个塑封的小方块:“大姐你看,这个叫压缩饼干,用麦粉、糖、油、奶、肉松制成的,别看小小的一块,丢锅里煮开了、加点白菜萝卜,够个大人吃一顿。”
放下压缩饼干,燕红又从旁边堆的纸箱子里掏出个方方正正的、同样塑封包装的块状物:“这个也是压缩饼干,吃下去会在肚子里膨胀开来,一小块顶得上一斤粮食,很抗饿。”
展示了多种包装、全是高热量高油脂高糖分的军用级压缩饼干后,燕红得意地道:“别看这些应急粮食看起来好像不多,真要出了什么意外,这一仓库粮食省着点用,够大几千人吃上几个月。”
燕霞:“……”
燕霞艰难地道:“小红,你这是……你弄这种神仙粮食回来,是想干什么?”
“应急啊。”燕红坦然地道,“我开那么大片荒地种新品种庄稼,万一种不好、又耽搁了人力,有这些粮食打底,也闹不出饥荒来。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么。”
燕霞咽了口唾沫。
“大姐你不会怀疑我这是想屯粮造反吧,怎么可能啊。”燕红哈哈地笑出声,“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会没事儿造反啊,书上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谁要去抢皇帝当,那枯的又岂止是万骨。”
燕霞倒吸一口冷气:“浑说什么!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总归我不是要造反啦,我只是想让大家日子都能好过点。”燕红摆手道,“不说闲话了,这间仓库地势低,我得把这些粮食转移到放衣料那间去,衣料潮点儿不打紧,粮食潮了事儿就大了,大姐,你和二妮一道把你们抬得动的箱子搬到我这边来,抬不动的我自己过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