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亭主要找的人是金乡公主。金乡公主是她的姑婆,便是她祖父的同父同母妹妹!而且金乡公主与沛王的母亲、杜夫人还在世,兄妹俩的感情一直有所维持。 金乡公主那里容易说话,应该会考虑长乐亭主的诉求。但真正有用的人,其实是金乡公主异父同母的哥哥秦朗!因为秦朗是大将军的族兄;原来他已经罢官回家,秦亮刚辅政时、便立刻把秦朗召回洛阳做了九卿,可见族兄弟之间的关系仍在。 长乐亭主一见到姑婆,便是哭哭啼啼,就差寻死觅活。 她也不全是装的,实在是太吓人了!三月灭国流血漂橹、策封晋王加九锡,形势上就要出大事的气氛;关键是隐约还有关于夏侯玄的风声,她的夫君嵇康则显然一副不愿屈服的态度、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找至交好友谈论儿子? 此刻长乐亭主的感觉,便好像听到了“嚯嚯”磨刀的声音,刀还没落到她家人的脖子上、让她家破人亡,但已经听到了声音!这种时候她是脑子一片空白坐等,还是赶紧想办法? 姑祖孙二人见面之后,金乡公主只能不断安慰长乐亭主。本来金乡公主愿意亲自为长乐亭主说情……说不定更有用;但长乐亭主不断提及秦朗,金乡公主便只得许诺、一定找秦朗说此事。 毕竟金乡公主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与大将军之间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简直没脸视人阿! 好在两人之间的秘密无人知晓。大概也只有儿媳能隐约猜到,儿子何骏则不好说。上次在大将军西厅里屋,何骏在门外说话的时候,秦亮等不及外面的人离开、未能停下,金乡公主已尽量维持着语气,但还是偶尔发出了像生病头痛一样的叹声,不知道何骏听出来没有。况且秦亮可能也不想公开;他回洛阳的次日、金乡公主便曾去了大将军府道贺,但面都没见到。 长乐亭主还是不放心、提出想见秦朗一面,金乡公主遂答应了。 当天下午,金乡公主便把秦朗请到了府上。她不会单独见男客、哪怕是亲兄弟,儿子儿媳自然也在场。 没想到秦朗一听此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骂道:“我看他就是仗着自己有名气,存心与仲明过不去!让他自己去求情!” 金乡公主只得劝秦朗消气,然后说道:“叔夜要是自己愿意去,他还不如写一份劝进表,大将军府不仅不会对付他,恐怕仲明还会很高兴。” 秦朗道:“不写劝进表便罢了,没写的人也不少。他非得要在这时候反复上辞呈!就他读过书,难道生怕大家不知道、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典故?再说仲明只是封王,他又不在晋王宫做官、仍旧食魏禄,何必在意那么多?” 金乡公主无言以对。嵇康就是那样的性子,当初他只是个有点名气的庶民,长乐亭主看上了人家的相貌气质、非要嫁给他,现在有什么办法?便如卢氏一样,起初金乡公主与何晏对她都不满意,何骏自己看上了,后来金乡公主还不是只能接受? 秦朗的情绪却还没平复,接着说道:“说到底仲明的王爵,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当初司马懿大肆屠戮曹爽党羽,何平叔不也是那时被瘧杀的?曹爽妻妾、刘氏宗室都被那些乱兵婬辱屠戮了,洛阳朝廷乱糟糟的,还有什么威严可言?仲明靠的是庐江郡屯兵起家,打下了洛阳,维系了魏室权威;后来的洛阳中军,其实就是庐江军扬州军、编入了司马懿战败的降兵。如今仲明攻灭朝廷心腹大患蜀汉国,若不给他封王,说得过去吗?益州、汉中是他打下来的,要不把那些地方封给他,就看魏国满朝公卿慌不慌!” 兴许秦朗自己也意识到,不管怎样、秦亮用的本钱是魏军,于是他又口不择言地强辩道:“曹家也在汉朝做官,起家之前不也受了汉朝的恩惠?顺应天命、禅让是说得通,可直到现在,不也有人说魏室是篡位!” 一家人都顿时侧目,露出了惊诧之色,金乡公主也忍不住提醒道:“长兄……” 秦朗也明白自己失言,愣了一下,旋即满是胡须的嘴角又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细微笑意、很快消失不见,显然他忽然想起、现在不用怕别人说他大逆不道了!秦仲明都不怕,他怕什么? 少倾,秦朗的目光又从何骏夫妇脸上扫过。 金乡公主也侧目看了一眼,只见何骏一言不发,亦未对他舅舅的言论有气愤、不服的反应。 何骏以前除了因为卢氏的传言,与秦亮不和;可能还有出身的缘故,本来何骏从来就看不起出身寒微的秦亮,而且年龄相差不太大,又眼看秦亮步步高升、故而产生了嫉恨。但是最近两年,他的心态似乎也渐渐变化了,尤其是在秦亮几番大战之后行废立之事、以及最近灭国要封王爵,何骏除了厌恨,大概敬畏之心也在与日俱增,很少再说秦亮的坏话。 毕竟威望功业太大的人,再以出身说事、就显得可笑了,何骏自己估计都不好意思多谈。就像当年曹家也不是士族、只算豪族,但创业之后,各家士族也没那个心气再看不起曹家。只剩下孔融等少数的人,才会继续鄙视魏太祖。 秦朗沉默了片刻,情绪才缓和下来,语气也平缓了一些,好言劝道:“妹妹也想开一些,不必太过忧愤了。沛王因是太祖之子,皇室一向都是防着的;但阿母也没得宠多久,汝兄妹在皇室根本没有说话的份,两头受气。以前皇帝信任司马懿等人,却把朝廷搞成了这样,我们有什么法子……” 金乡公主的情绪只是有点纠结,终于忍不住叹息道:“总比司马家执政好。” 秦朗几乎立刻就赞同道:“那倒也是!” 有些时候人们不会去细想分析,但是下意识的喜恶、其实多与自身是否受益有关。秦朗自不必说,他当然是如今格局的得利者。 金乡公主的情况比较复杂,她在魏室中,不是最得益的那些人、甚至还比不上曹家远宗,但同样也是既得受嗌者;尤其是曹爽执政那几年,被打压的何晏也复起了。然而等司马家独大时,她的处境便已急转直下,何晏站在了司马家的政敌曹爽那边,当初何晏与司马师那帮纨绔子弟一起玩过、但又有私人恩怨……就像何骏与秦亮还是太学同窗,却不见得就能亲密无间。处境的好坏也有直观的表现,比如何晏被辱杀,金乡公主曾给人下跪哀求。 因此秦亮崛起、对金乡公主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起码还有点沾亲带故。只不过金乡公主在亲疏情分上,着实有点难以启齿。 金乡公主暂且压住了乱糟糟的心情,又叹了一声道:“不管怎样,长乐亭主是沛王的亲孙女,她曾祖母不也是长兄之母?看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长兄便去一趟大将军府,为她说说情罢。她已为嵇家生了两个孩子,若是嵇康死了,看着也挺可怜。” 秦朗的浓眉一皱:“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这样罢,我把仲明请到府上来喝酒,妹叫上长乐亭主夫妇过来,让他们自己当着仲明的面谈谈。” 金乡公主沉吟道:“这样不太好罢?” 秦朗想了想道:“在我的府上没什么问题。不过仲明身负重任,谨慎一点倒是好事。” 金乡公主无奈道:“我不是说仲明的安危,长乐亭主没见过仲明阿。” 秦朗恍然道:“男女有别,着实有些唐突。不过仲明对妇人一向敬而远之,去他府上宴饮的女客、也没见担忧什么。”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陪坐在后面的卢氏,好像在说,这个不算、她是何骏抢走的女人。 金乡公主也无从解释,只得点头道:“那好罢。” ……金乡公主之前来过大将军府,秦亮没见着,不过他从朱登那里听说了。 他并非对金乡公主有什么芥蒂、不想见她,乃因那几天确实太忙了!算一下时间,那天秦亮一早去觐见了郭太后,当时还有齐王妃甄瑶在场,午后甄夫人也来了大将军府一趟;因此没见到金乡公主也好,当日秦亮真的需要恢复。 于是族兄阿蘇送信过来时,邀请秦亮去饮酒,并详细写了邀请的名单、其中有金乡公主,秦亮遂打算赴约。 金乡公主与外姑婆都不像羊徽瑜、被冷落便容易生气,因为她们对这段感情的期许不大,自己已有家庭后人,便不必想要一个结果。 (羊徽瑜不同,她是想跟着秦亮、得到一个身份一起过日子。魏朝玄学兴起,人们对于传宗接代没那么执着、或许只会考虑一下死后有人祭祀的事,此时很多人改姓,或者随意给人改姓;还有不成婚的、如钟会,妻子生不出孩子也不纳妾的、如羊祜。但妇人有个身份还是挺重要。) 不过金乡公主既然同意去阿蘇家见面,秦亮也不愿推辞。在族兄阿蘇家里,不用太担心,秦亮还没回洛阳时,阿蘇就在太极殿庭院中、对公卿大臣嚷嚷应该给秦亮封王封公,显然很希望自家族弟得势。当然吴心也会负责预防危险。 ... 「感谢书友“谦问训宁绍煦亮”的盟主!今天来不及码字了,明天加更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