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生那圈兄弟有个大哥在公安部门上班,也打了电话,让那边帮忙留意着,祁远也找了自己关系找,所有人能想办法都想了。
如果慕曳身体正常,他们还不会这么担心,但她身体弱,没穿外套,大冬天晚上在外面晃,没手机没钱怎么能不担心。
祁生自己开了车,转到岳母说那个小学后门处。
现在这边确已经建起了高楼大厦,再没有以前破房子。
他隐约感觉这边很熟悉,走到学校大门看,上面写着“明月小学”。这是一家历史已久小学,是市一中附属小学,也是慕曳小时候上过学校。
祁生上私校,没在这边上过,但他眯起了眼睛,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这几个字像是刻进了脑子里,给他一种极度熟悉感觉。
没想起来什么,他就往后门转,岳母说着后面以前有个小破屋,小曳曳就喜欢在里面待着,捧着书看,偷吃藏起来零食。
冰冷高楼阻隔了久远记忆。
他坐在马路边台阶上。
冷风往脖子里面灌,他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外套。
但那又怎么样?
曳曳也没穿。
她身体不好,一定比自己冷。
忽然,他站了起来。
明月小学……小破屋……
久远记忆吹去灰尘,缓缓拉开——
从小他就爱玩爱闹爱打架,有一回跟一群男孩子惹上外面混混,就是在这片干架,那一次他受伤了,不敢回家,怕被亲爹骂。
所有人都走了,他躲在小破屋里躺着,想着一晚上不回去算了。
那时正好是傍晚,天色将晚未晚,比现在暖和一点。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孩子轻轻软软声音:“要帮忙吗?你在流血。”
他抬头看过去,女孩正盘腿坐在最里面一个废旧大纸箱上面,她手里捧着一本书,歪头看来时候,眼睛特别好看。
那天女孩帮他包扎了伤口。
他咧咧嘴,笑着吹牛:“你这么弱小又长得好看,如果有人欺负你报我名字就行。”他把自己名字电话和学校都给她留了纸条,但女孩没有联系过他。
后来他还回来看过几次,没再碰上那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但是漂亮得像个玻璃人小仙女女孩。
再后来,这段记忆蒙在时间尘雾中。
他还以为和曳曳第一见面是在大学里,慕曳学油画,她毕业作品被选上,学校做了一次对外开放画展。
那副油画很美,画一个十岁大小男孩,背景一间破旧老屋,男孩脸上有伤口,却对着夕阳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笑得灿烂。
背景一明一暗,色彩运用得极其大胆强烈,却一种触动人心质朴。
他那时也不是专门去看画展,是兄弟们把他拉过去,说学画画小仙女特别多,他们去饱饱眼福。
他跟着去了,在众多画中一眼就看中了那副画。
现在想来,不单是曳曳画得好,还是因为这是尘封在自己记忆中极为温暖极为久远一幕,他哪怕忘记了,潜意识里还是会为之触动。
因为这幅画,他第一时间去问那些工作人员,画作主人是谁?
正好这时,画主人走过来,她真像个小仙女一样干净剔透,脸色苍白,眼神干净,他问她高价买下了这副画。
那时曳曳只问了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想买?
他咧咧嘴说:“像我。”
她便卖给了他。
画作上有署名,她叫慕曳,后来他回去调查才知道那是慕家女儿。
他不知道因为画作触动,还是天生就该喜欢他老婆,总之他对小仙女念念不忘,一见钟情。
再后来一次见面,是在医院里。
他送一个兄弟来医院,那小子摔断腿,在医院里他又碰见自己小仙女,小仙女身体不好,发病了,送进医院里。
兄弟说慕家女儿天生体弱,好看是好看,就是福气薄。
数月后,慕强到祁家提起联姻事,想让他爸出手救濒临破产慕家,他爸不看好慕强,不同意。
只有他心里涌上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他想堂堂正正地迎娶小仙女,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去接近她,她几乎没有社交,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他该怎么接近她?他这辈子也不知道怎么讨一个女孩欢心。
如果能把她娶进门,如果她答应嫁给自己,那像二弟和苏书那样,婚后慢慢培养感情,应该也可以?
他计划得好好,去跟自己爹求情,然后如愿娶到了自己小仙女。
开始他是怀着期待激动心情,小心翼翼地和小仙女相处,但慕曳天生性格冷淡,没有回应过他,他心里不断在怀疑自己,曳曳是不是不喜欢他这样?
他试探性问过,问她有没有谈过恋爱?
慕曳说没有。
等不及他窃喜,他又问那你喜欢哪样?
慕曳不假思索说:不知道。
他心里就凉了,如果喜欢他话,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喜欢你这样?但这时他也没自暴自弃,后来真正让他觉得自己小仙女永远不可能喜欢自己,她另有心上人是婚后一个月。
她难得出门见了一人。
那人染着金色短发,长得修长帅气,勾着她肩膀,将她整个人环抱在怀中,举止亲昵。
慕曳也没拒绝他任何动作,哪怕再亲昵。他甚至在离开时还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那种眼神,他看自己媳妇眼神,祁生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眼神,就好像一只猛兽守护着自己宝贝,暗藏深情和小心翼翼。
慕曳不但没拒绝他亲吻,还挥挥手跟他告别,她脸上难得挂上轻快笑意,跟那人在一起她显得十分轻松快乐,那是在他面前没有,在祁家也没有。
祁生忽然就绝望了。
自己老婆嫁给自己只是因为她慕家需要祁家帮助,她或许不是出自本意想嫁过来,她可能是被逼,她有心上人了。
她跟他在一起那么甜蜜快乐。
他知道自己心里是有问题,他心里头空了一大块地方,里面荒芜黑暗,什么色彩都填不进去。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正常东西。
小自己三岁弟弟一出生就先天不足,大病小病不断,爸妈一个忙着公司事,一个全心全意照顾着弟弟,他一个人在外面野也没有人注意。
他习惯一个人长大,习惯当个不省心调皮儿子,习惯称王称霸。
只有心中空落落那块地方没有人触及。
他有多渴求慕曳爱他,在知道她有心上人后就有多绝望。
他不想勉强她,他甚至自暴自弃,他想放手,但他知道慕家暂时还离不开祁家,所以他没有提出分开,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就放纵自己在外面,当个别人口中浪荡大少。
口碑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反正他就一直这么烂到底,没有人会爱他。
……
想起那些恨不得烂到泥里想法,他扯扯唇角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捂着眼睛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辈子,他祁大少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掉眼泪。在这个小学门口马路上,后面是一排排冰冷建筑,黑漆漆没有人看见。
过了会儿,他擦擦眼睛,离开这里。
祁生车子刚开出去,却不知道去哪儿,满心茫然无措,一颗心像被攥紧了痛到发麻。
这城市往日里感觉很小,很拥挤,这会儿找起人来却感觉非常大,天大地大茫茫人海,连一个人都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