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栊翠庵里。
妙玉枯坐在菩萨雕像面前的蒲团上,一手捻转着佛珠,一手轻敲着木鱼,如花瓣般娇嫩的朱唇翕动轻颤,低声念诵着佛经。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心绪不宁,她渐渐无法保持盘坐的姿势,干脆抱膝而坐,将两条腿并拢在一起,双手也环抱着肩膀来回搓揉,想以此来取暖驱寒。
温香的气息从她的唇齿间轻吐而出,化作缕缕白气,和一声声似嗔似喜的幽幽轻叹。
此时夜已深沉,丫鬟和嬷嬷都已在隔壁睡着了,空旷凄冷的佛堂之中,只有妙玉孤身一人,让她越发地感到清冷孤寂。
渐渐的,妙玉吐气若兰,双眸微闭,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潋滟的眸光中流转着柔媚的情丝。
她举起右手,翘起兰花指,用食指沿着咽喉朝上摩挲到下巴。
当指尖触碰到自己的唇畔,脑海中忽然像是有无数烟花蒸腾绽放,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涌遍全身,令她睫毛轻颤,浑身战栗,玉颊微醺,心旌摇摇。
她忽地闷哼一声,软趴在蒲团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蒙蒙地醒来,脑海中竟是残留着意犹未尽的愉悦,就像酩酊大醉了一场,在醒酒后,却依然有酒香萦怀,令人回味无穷,恍若身临仙境。
感受着如痴如醉的袅袅余韵,妙玉坐卧不安,难以入眠,感觉自己就像在广袤无垠的沙漠里跋涉了很久很久,心神俱疲,口干舌燥,渴望着雨露的滋润。
她索性多披了一件白狐皮氅衣,然后从门后拎出一把扫帚,走出佛堂,去院子里扫雪。
栊翠庵的院落位于半山腰,可以从这里俯瞰大半个荣国府。
当妙玉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芦雪庵上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贾蔷的音容笑貌。
蓦然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撩拨了妙玉的心弦,让她心荡神迷,驰魂宕魄。
一阵阵难以启齿的欲念像波浪般在她的心湖中翻涌起伏,她感觉咽喉中似乎有一根羽毛在来回拨弄,又麻又痒。
她感觉心里就像长了草,难以抑制地想要发出一阵痴狂的长啸。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她的两条腿开始微微颤抖,就连嘴唇和眼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
不知不觉中,落在锦缎棉裙上面的雪花渐渐融化,把厚厚的布料都浸湿洇透了。
但妙玉丝毫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莫名地有些热。
在漫天飞雪中,在钩月繁星下,妙玉再也难以忍受心火炙烤的煎熬,发出一阵阵似嗔似喜、如怨如诉的轻吟低啸。
同时,她为了缓解心中百爪挠心般的狂乱欲念,挥舞着扫帚,在雪地里大开大阖,写下了一首诗:
“孤夜伴佛吟
谁道痴情胜有情,
柔肠已断不堪听。
容颜未老心先老,
独守孤灯坐到明。
身在空门待甘霖,
心向尘世寻郎君。
痴云騃雨何处逢?
任君采劼共消魂。
......”
她本想继续往下写,却发现后面想出来的诗词越来越邪肆狷狂,离经叛道,索性将前面写的字句也全部涂抹掉了。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金色锦缎襆头巾,身穿同色锦缎棉衣的男青年,正沿着一条山路,朝山下走去。
此人名叫贾芹,乃是贾府草字辈的远房子孙。
他一直住在宁国府,今晚是约了荣国府的多姑娘到山上缠磨幽会。
但不知为何,多姑娘今晚没来,贾芹就只好意兴阑珊地独自下山。
当他沿着山路往下走时,无意中朝半山腰的栊翠庵里瞥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心如撞鹿。
从他的视角俯瞰过去,有一个身姿婀娜的姑娘正在院子里扫雪。
贾芹以前就听说,栊翠庵里住着一个娇媚动人的带发僧尼,名叫妙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