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默刚走没一会,又带着一帮村里孩子折返回来,把他哥吓了一跳。李知文过去,小声问道:“成默,怎么了?”
李成默指了指那边:“我帮雷东川卖会儿鱼,哥,药筐给你,我等会再回家。”
李知文接过,又去看他们车上,雷东川已经指挥人井井有条地开始卸车、摆货了,竹篓放在一边,又拆了一袋鱼放在孙小九家的洗衣盆里,用塑料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鱼,闷了一路的鱼见了水立刻欢腾起来,水珠扑了一地。
李知文惊讶地张大嘴:“这么多鱼啊?”
雷东川大方地表示送他一条,林场兄弟俩都摆手,不肯要。雷东川拿长草搓成绳穿过鱼鳃,给他们提过去,还大大方方跟李家兄弟的爸爸打了招呼,男人忙碌一个夏天,除了买蜂蜜的,来跟他说话的没几个人,一时没想到还有一位这么小的同行。
雷东川笑道:“叔叔,我们就在旁边摆摊,今天下午赶巧抓了好些鱼,一会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您帮帮我们啊。”
男人笑了一下,点头道:“好。”
雷东川回去,守在树荫下摆摊。
他们一大帮小孩等着,旁边还有林场父子一家,倒是也不怕。
雷东川背心一路让白子慕拿着,自己也没穿,这会儿照例铺在草地上,让白子慕坐那,问他要不要喝水。
白子慕摇摇头,他走了一路有点累,小声和雷东川在那说话。
白子慕知道钱,但是并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他的钱都拿来折小纸船了。
雷东川蹲在水盆边跟他讲钱的用处,还对他道:“小碗儿,一会来人买鱼,你帮哥算账,咱们记账全靠你了。”他弟这脑袋跟个小计算器似的,简直不要太好使。
白子慕仰头问他:“哥哥想要钱吗?”
雷东川乐了:“想啊,有钱多好!”
白子慕就点点头,认真道:“我帮你算。”
小孩儿第一次明白钱的重...
要性,但也不是很懂,只知道这是哥哥想要的东西。
这条公路不时有车辆经过,有人会停下来买蜂蜜,也有人瞧见雷东川他们那洗衣盆里的鱼活蹦乱跳的,停车来买了鱼。
雷东川给一帮小孩安排了任务,有负责吆喝的,也有负责串鱼、称重的,而每每有顾客上门的时候,还得是雷东川自己应付。村里小孩怕生,喊一嗓子还行,真要讲话,就有些怯生生的不好意思谈价钱。
雷东川大大方方站出来,喊了价格,反正还能砍价还价,多卖一毛赚一毛。
林场那男人刚开始还会来帮一把手,后面瞧着这帮孩子动作挺利索,也就慢慢让他们自己卖鱼了。
有的司机给钱给得痛快,多称了几毛钱的鱼也都一并买了,不再换条小的;也有抠门的,算计半天,最后还是掏了钱,因为雷东川他们抓的这些鱼实在是太新鲜了,而且个头还不小,尤其是难得在这里瞧见野生黄鳝。
雷东川说的价格比城里菜市场上的价低了许多,他刚才问了白子慕,大概推算出袋子里这些鱼的价钱,尤其是黄鳝,他特意每斤便宜了五毛钱。要是再有人问,他就说:“大点的黄鳝三块五,小的三块二一斤!”
他喊的这个价格刚好卡在人们接受范围之内,尤其是有小一些的黄鳝做陪衬,大部分想买黄鳝的人略一犹豫,都会选择买大的。
孙小九家的洗衣盆派上了大用场,为了方便售卖,雷东川他们特意把鱼倒在洗衣盆里,一盆鱼过了不多时就卖光了,紧跟着又从麻袋里倒出一些来卖。
雷东川发现水盆里的鱼卖得最好,尤其是水清澈能看得清楚的时候,他就让两个小孩拿塑料水桶去打了些水回来,把洗衣盆冲刷干净,倒了新鲜的水进去,果然一盆鱼没一会就卖掉了。
又有人来买鱼,顺带看上了一旁的泥鳅,问道:“小孩,这泥鳅看着不错,五毛卖吗?”
“叔叔,这泥鳅可新鲜了,我们刚抓上来的!”他指给对方看,“但是五毛钱真的不能卖,最低也要八毛一斤,您开这么大的货车,也不差这一点,买几块钱的回去炖着吃呗?可香了!”
那人挑了半天,还真买了一兜泥鳅——因为自己带兜,雷东川还大方地送了他一条小泥鳅。
不管是卖方还是买方,大家都乐呵呵的,彼此都觉得赚到了。
一旁的村里孩子们已经看傻眼了。
雷东川要价便宜——也只是针对东昌城来说,乡下孩子们不敢要这么高的价,在听到雷东川一分不让竟然还卖出去了,更是惊掉了下巴。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当时觉得能卖给收购站,每人有个几毛钱就已经很满足了,但现在雷东川几条鳝鱼就卖了七块钱哪!
孙小九已经不会算了,一盒火柴五分钱,这……这得是多少盒火柴啊?
雷东川把水盆里已经浑浊的水倒掉,对一旁的孙小九道:“小九,去弄点新水倒进来,另外麻袋里大鱼再弄几条放盆里,记得用水冲一下再放进来啊,不然一下水又浑了。”
“啊?啊啊,好!马上就去!”孙小九连忙答应,叫了旁边两个孩子颠颠儿去干活了。
周围一圈村里小孩都围在雷东川身边,眼睛亮亮的等他指派任务,分出一点活儿来都抢着干。他们还是头一次这么齐心协力去共同完成一件事,也是第一次这么有盼头!
李成默在一旁称鱼,抬得手腕有些酸,雷东川就过去跟着学了一下,也称得有模有样。
这种属于体力活儿,认识秤杆上的星就能做,雷东川干的得心应手,但他也有为难的时候——顾客买多了鱼他就算不清楚账,每到这时,他就会冲后面喊一声:“小碗儿?”
后面抱着一个纸包的小卷毛就会跑过来,仰头喊他哥哥,雷东川用一种练习册上的语气问他:“一斤泥鳅八毛钱,一斤黄鳝三块五毛钱,现在有人买了三斤泥鳅之后,又买了两斤黄鳝,一共是多少钱?”
白子慕清脆道:“九块四毛钱。”
雷东川转身回去,要了九块四毛钱。
买鱼的那个人之前只瞧见一帮浑身是泥的皮小子,以为他们是村里的孩子——雷东川来了乡下一段时间在外面晒得多,这会儿一身泥,和村里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这会儿冷不丁瞧见一个白白嫩、一身干净浅色衣服的小卷毛,眼前一亮,问道:“哟,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得可真漂亮啊。”
雷东川上前一步,护着道:“这是我弟弟。”
那人也不抠门了,一边夸小卷毛算术做的好一边掏钱,还多给了一毛钱,大方道:“不用找了,这钱拿去给你弟弟买冰棍吃吧。”
雷东川没要,找了一毛钱给他:“不用,该多少是多少,我能赚钱养弟弟。”
雷东川身上泥水已经晒干了,站在阳光下带着人忙碌。
反倒是白子慕干干净净,从头到脚,没沾一点泥水,乖乖坐在树荫下,抱着一个纸包的小袋子,负责收钱。
有的时候白子慕算得太快,顾客都没反应过来,怔愣道:“你已经算出这些的价了?”
大人们没有纸笔,光刚才买的那些鱼,斤两都没记清楚。
雷东川就算有纸笔也算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自信,抬高了下巴道:“小碗儿,你给这个叔叔讲讲。”
白子慕点头,然后用树枝在泥土上把数字都列出来,认真算了一遍。
小奶声很软,这一次周围的人都听清楚了。
不止是顾客,连一圈围着的乡下孩子都在跟着一起算,有些能算一半,有些跟着算完了。
“……再加半斤黄鳝,一共是十八块六毛。”
白子慕把树枝放下,仰头看向雷东川。
雷东川立刻夸他,小卷毛有些腼腆,但还是挺高兴地浅笑了一下,乖乖坐回树下自己的位置了,抱着怀里的纸包,翘着小脚等下一道题。
那顾客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算了一遍道:“对,还真是这些。”
雷东川得意道:“那当然,我弟可聪明了!”
有同行的大人瞧见,也觉得好奇,会特意买上几斤鱼让这个小卷毛算一下。
白子慕从未算错过一次。
简直像是计算器一样精准,蹲在水盆边上,眨眨眼就给出准确数字。
雷东川把白子慕保护的很好,后面有人瞧着白子慕漂亮,想靠近的时候,雷东川就挡在前头,他之前差点丢了弟弟,实在是有些后怕。
村里小孩有样学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有人靠...
近白子慕的时候,他们也都挡着,宛若一道“泥墙”,很是吓退了不少想靠近的人。
“阿姨,你可以随便摸鱼,但是不能碰小碗儿。”
“对对,只能看,不能碰。”
“大雷说了,这是他弟弟。”
……
有陌生人搭话,白子慕一概不理,坐在树下像是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似的,只在听到哥哥的声音之后才有反应。
一辆收山货的面包车停下来,司机过来挑了四条鱼,蹲在那问道:“小孩,这些多少钱?”
雷东川道:“鲢鱼去年一块五,今年两块多了,叔叔,给你按一块六的价格怎么样?乡下便宜些,只比猪肉贵一点点。”
司机故意逗他:“可是乡下猪肉也便宜啊。”
雷东川不为所动:“对啊,所以按一块六吗,乡下猪肉一斤一块五毛,东昌城猪肉一斤一块八毛五。”
司机:“……”
司机摸了一下鼻子,这小孩还真没说错,他昨儿去菜市场买猪肉就是这个价。
买了四条鱼,司机刚要拿去称转头又瞧见了竹篓里的黄鳝,眼睛一亮:“这还有黄鳝哪?多少钱一斤啊?”
雷东川道:“大的卖三块五,小的那种便宜点,只要三块二。”
司机看他一眼,笑道:“你还挺会做生意,行,给我来这种大点的,我自己挑着了啊。”
“行,叔叔你随便挑!”
司机弯腰在竹篓那看了一会,瞧着里面一条条黄鳝个头肥大,十分满意,他本就是来这里收山货倒卖的,这些鳝鱼品相不错,他动了几分心思。在用手抓起一条半斤重的鳝鱼查看的时候,忽然瞧见一道黑黄中混着暗红色的身影游动而过,他下意识用手去拨开,还未等看清就差点被咬了手!
司机也看清楚那条大鳝鱼了,惊喜道:“血鳝?!”
雷东川听到声音,走过来问:“叔叔,怎么了?”
那司机连忙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没事,小孩,你这些鳝鱼都卖吗?”
雷东川道:“不啊,我要留一半带回家吃。”
面包车司机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左右看了之后,瞧见一旁卖蜂蜜的男人,把视线略微收回来一点问道::“那是你爸爸?”
雷东川摇头,对方露出一点放松的笑容来,对他道:“这么多鳝鱼,你带一半回去也吃不完,这要是不当天吃,隔天就不新鲜了对吧?”
雷东川道:“放水里养着呗,能养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