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门的战鼓一起,堪堪数句的词曲便无法再续,夏梦立刻停下手中的酥糕,端起酒罐站起身来,抬手间大口饮酒,一时豪气干云,英气逼人。这时上面山林中四方门右使胡道,东门招讨使林彬二人策马而出,这是陈坦秋特意安排的。眼瞧得敌人愈来愈近,夏梦与六位女眷抽出腰间软剑,上马向谷外疾奔。这样的表现看似平常,实则早已抛却生死做困兽犹斗。面对四方门如此强悍的镇压,天恨会不出面便无法平息此事,毕竟陈坦秋并未伤到巾帼军的筋骨,且是处理此事最小的代价。水清柔乃天恨会的支柱自不能来,保仪协理天恨会隐匿布局,护卫姬首安危,唯有从未露面的夏梦可堪此事。
四方门的马队紧随其后,并未全力追击。但陈坦秋给胡道与林彬的军令是力争最快拿下,力争避免变故。故而林彬与胡道为了调动气血,跟进数里后立刻展开轻功很快便追上了夏梦的马队,此时已上了官道。夏梦当下勒马停下,一个翻身便站在官道上。面对逼近的二人,夏梦一个侧身,抬手便是两道浑厚的剑气平行扫向二人。仙宗门的武学多为蕴含强大内劲,多重变化的复杂招数。胡道与林彬得水清柔之授,月余来剑意已大有进境。夏梦一出手便是两道剑气,其手法在仙宗称之为天瀑,达到一定的距离时便会爆裂,这是从火药上临摹而来的手法。原本的剑气之中便蕴含大量的人体水份,爆裂之后各种复杂的内劲变化形成微小的水珠,进而以伤敌,功体极致者,细小的水珠中蕴含三分十一这样强大的内劲。这是出山的第二战,胡道与林彬待身体发热后立刻催动剑意硬撼。震撼之后,二人合力剑意的夹击之下,猝然一个翻身落下地来。这一击果然变幻万千,二人以自身功体硬抗虽勉强尚能应付。夏梦一声冷哼,说道:“拿我做炉鼎可以,但你要有命活。”此刻夏梦面颊阴冷,刚刚的华贵之态不复存焉。胡道与林彬此时亦不敢分神乱了心绪,故而没有回应,这种端心处一的境界尤为忘我,亦是剑意稳定的根基。
夏梦当即一挥手,七女软剑齐出,刹那间便将胡道与林彬围在其中。这种快到斩乱麻的行事方式完全符合仙宗的利害抉择,用最短的时间选择最好的局面。六位巾帼军女眷加上夏梦,面对功体尚未大成的两个雏体,女眷们有绝对的胜算。然而当两股剑意拼死迸发时,女眷们只感到无比清奇的意境,那份清正让她们的真气难以全部发挥,堪堪三轮车轮战,围势便向后退却了三步之多,显然这是克制仙宗功法的剑意,终于有人钻研出来了。尽管面对女眷们的车轮战胡道与林彬剑意横秋,但他们只能困兽犹斗,勉力支撑,仙宗功法的内劲变化不去拆解靠功体硬抗也撑不了多久。反观女眷们,几番车轮战下来她们发觉两股剑意的剑圈开始变大,这是受力反抗的实战勘验,若无法立刻取得突破,可能打着打着还得输了这一场。这样的失败是巾帼军完全无法接受的,她们的胜负之念至今延续仙宗的方法。胶着之际,四方门的部长已领军逼近。夏梦立刻下令后撤,即使是死她们也要奋力挣扎,这一身的武学决不可窝囊而消。但她们想走,四方门的弩箭却不留情,由于有些距离,加上马匹的速度和女眷们罡气的掩护,一众人策马及尘而去。胡道与林彬一番勘战大有所获,再度策马迫去。这样的行事方法不按法度却迅捷有效,且威力惊人,夏梦一行已是掌中玩物,即使逃脱了也无法跳出朝廷的制度枷锁,除非个个远离人烟不再涉世。一旦涉世她们便需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便是最好的线索。如今这一切明明掌握在朝廷手里,偏偏这样的制度却无法运用这样的方法,因为这是文明法度与实际行事的不同之处。在这个官僚制度里你只要稍微有一点逾距便会遭到同僚弹劾,你的官帽便会换个颜色,甚至是丢官罢职。
身后的四方门处处紧逼却不下死手,他们在等新的筹码出现。这是夏梦不得不考虑的,水清柔便在附近,以她的性子,六姬虽然都不太亲近,但一份姐妹之情是有的,水清柔平日看似严厉,却颇为看重感情,只是表现的不太明显罢了。六姬一个个被逼死,水清柔定不会袖旁观。面对朝廷这样的巨大势力即使水清柔来了,她们也无法改变甚麽,即使能将眼前人杀光,也只会激化矛盾将天恨会推入更深的深渊。天恨会很早就意识到从上到下的仇恨让天恨会看不到将来,天恨会的本意是将天下间受苦受难的女子门汇聚一处彼此依靠,并以此延续下去,更有甚者将来问鼎皇位再创一位女皇。故而天恨会如今的苟延残喘并非败得退无可退,而是有序的淡化天恨会的存在,同而达到隐匿的目的。此时的夏梦很想自尽,可身体却很想反抗一下,毕竟这只是陈坦秋再平常不过的手段。他身为武林盟主时前期同样血债累累,用万千枯骨缔造了一个更古未有势力,只不过他甚麽事都站在了道德与律法的正义层面上,故而天下人似乎只记得他的功绩而忽略了他的杀戮,他的目的就是逼迫天恨会狗急跳墙。实际上这样的挑衅面对一群愤世的女眷们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当生死都能看淡的时候,人事便无法锁住她们,她们会愤怒的挥舞起屠刀报复,这是夏梦为甚麽不得不出面的原因,至少这样还可以多留一些种子。
她们就这样策马进了一处镇子,她们原本以为寒山荡会是最后一顿混没想还能吃到第二顿,于是乎她们进了一处路边食肆要了几个小菜。山间镇自是没有城里的精致,但作为穷苦的出身的她们在经历生死的心态之后却不由凄凉心头,可看似脏兮兮的饭菜勾起了她们各自的出身,尽管山珍海味吃惯了,但这样的味道依旧是那麽熟悉。这一刹那她们放弃了拼死一战的决心,毕竟活着也是期望。夏梦犹豫了片刻,她很清楚这便是陈坦秋要的,杀人诛心。一旦这些女眷失去决心,那麽便是崩溃的开始。夏梦看向挤在一桌的女眷们,冷声说道:“没有退路了,你们若真不想死,便去投降吧。”几个女眷面面相虚,她们心里的任何变化都逃不出夏梦的眼睛。她们想活但不能降,降也是死的下场,她们只能逃。这一刹那的众人双目相投,尽皆默然。夏梦眼中杀光透亮,刹那间女眷们起身仓促而退。这一番变故吓到了食肆中的爷孙二人。远处皆是厢兵,不会欺压百姓,他们只需躲起来便可。
此时远处的四方门率队部长厉声喝道:“谁能拿下夏梦,便有活的的机会,中土你们待不下去了,从海路到南洋,你们想去那儿便去哪儿。”这般合理且清晰的承诺瞬间击垮了女眷的内心,好死不如耐活,此刻她们与夏梦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巾帼军一旦出贪生惧死的意志,水清柔的处理方法只有死。夏梦由衷的失声苦笑道:“你们真可怜,在这棋盘上连个棋子的资格都没有,被人戏弄而不自知,枉费了这一身的武功。”这一刻女眷们是羞愧的,部长的那个承诺只是在一瞬间击溃了她们的心理防线,当她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这并非知错能改所能校正的,相对于巾帼军的这一身武功,惧死是一种侮辱,而这种侮辱是巾帼军的最强禁忌。此时此刻,六个女眷已知不能回头,之所以没出手只是面对昔日高高在上的上司始终有些忐忑不安。她们很清楚一旦六人围攻,夏梦基本没有机会能抗的下。
夏梦此刻并不愤怒,更多的是伤感,人的情感很奇妙,上一刻还能视死如归,这一松懈人心便垮了,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六个女子是她精心挑选的尚且如此,其她人便不用说了。巾帼军的统治手段太过激烈,当你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世俗的时候,强制的人心凝聚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团结。她本想动手,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耗费这样的气力,从她们惧死的这一刻开始她们便已经失去了活的资格。夏梦冷声说道:“今后各走各道,你等好自为之。”夏梦此言一出口,女眷们又倍觉羞愧,这一身的武功就这样被腐蚀了。但听得不远处的部长调侃道:“还不把夏梦抓起来,我们说话必然算话。”这样的挑拨让女眷们更加无地自容,她们都清楚这天地之间能够容纳她们身份的地方并不多,至少四方门在这些道貌岸然的士子面前绝对不可能,刚刚激起的内讧之心瞬间被消耗大半。女眷泣声说道:“你先走,我们是回不去了。”说罢,女眷转身便欲去拼命。岂料身畔其刚转身便觉身畔有人拉住自己,出手的是青衣,每个巾帼军都有自己的名号。此刻青衣眼含热泪,看向夏梦,泣道:“有些话我忍很久了,我们只不过是受了点屈辱便被你们带进来,原以为这里是家,是庇护之地,可你瞧瞧我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仇恨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这一双手为了掠夺富人的钱财早已血迹斑斑。我们完全脱离了正常百姓的生存方法,坠入这万劫不复之境地。自始至终,你们是否真的为我们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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