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话可不能问,他忙躬身答道:“先生莫怪,是小的眼拙,没认出来这位是您的书童,您快请进。”
说完挤出一丝笑容对姚静致说道:“这位小哥儿,方才我是逗你玩儿的,院子里有狗不假,不过都拴着呢,不用怕的,来,这书箱我帮你背!”
姚静致一甩身子,躲开门房的手,小声说道:“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只会帮先生背书箱,你别抢我的活计!”
阚画子笑了笑,对姚静致说道:“走吧,有先生在,没事儿的。”
姚静致点点头,跟在阚画子身后,进了张府大门。
已经收拾好思绪的苏乞儿远远地望着姚狗儿进了张府的大门,喟叹一声,将手中的破布条系在棍头,弯腰拾起破碗,慢慢向别处走去。
走了也好啊,以后还能省出半个馒头。
自己烂命一条,就像那臭水沟的癞蛤蟆一样,狗儿跟着自己,最多,也就变成另外一只识字的癞蛤蟆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狗叫声,想起一事的苏乞儿挥舞手中竹棍,大喝道:“看我独门绝技,打狗棍法!”
一阵疯魔棍法耍完之后,有些气喘吁吁的苏乞儿凄苦一笑。
老子就他娘的是一只癞蛤蟆。
姚静致低着头跟在阚画子身后,悄悄地打量着张府,生怕从哪里蹦出一条大狗来,咬他一口。
他有点想苏先生了。
苏乞儿第一次带姚狗儿讨饭,就有些出师不利。
以苏乞儿这几年的乞讨经验,他很慎重地选择了一家,便带着姚狗儿去拍门。
这是一户家境很殷实的人家,平日里的剩菜剩饭不少,每次苏乞儿去乞讨,虽说遭受不少白眼,可盛在破碗中的食物,却实打实的多。
这家人的好,苏乞儿一直记在心里,而那些刺耳的话,他选择了遗忘。
谁骂不是骂呢?至少这家还会给口吃的。
苏乞儿也想让姚狗儿知道,这世上虽说有心地善良之人,可没有白吃他人食物的道理。
有些时候,苏乞儿还是会做些力所能及的苦工,来换些旧衣物与食物。
只是在这个镇子中,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而他这身子骨,一些重活累活还干不动,也干不好。
拉着姚狗儿的他算好了时辰,去拍了这户人家的大门。
不能赶在人家用饭的时候去乞讨,这样会倒人胃口,惹人不喜,要等人家用完饭之后,这时上门,运气好的话就会讨要到一些残羹冷炙。
门开了,这家主妇,见是苏乞儿来乞讨,这户人家嘀咕声晦气,便对苏乞儿说道:“算你命好,今日剩了不少饭食,等着吧!”
苏乞儿点头陪笑,不断作揖点头谢道:“能不能多给些,我这还有个孩子!”
说完冲一旁招呼道:“狗儿,快过来,给人家磕头。”
这主妇见状,讥笑道:“呦,呦,这是从哪儿捡来的野孩子?怎么,没有婆娘给传宗接代,就捡来个野孩子当种?还是个男娃!你怎么不捡个女娃回来?养大了还能当个媳妇儿,好让你也尝尝女人的滋味儿,到可惜你那张小白脸了。”
苏乞儿干笑着,没有搭话,而初次乞讨的姚狗儿在一旁怯生生的揪着他的衣角,不敢抬头看这个面色凶悍的女人。
这家主妇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怂货”便关了门。
姚狗儿望向苏乞儿,苏乞儿低声告诉他,“别在意她说的话,咱们是来要饭的,能要来饭就吃,要不到,就换一家,至于别人说了什么话,就当没听见好了,你要是把这些话也吃了,就吃不下饭了。”
姚狗儿也不懂苏乞儿在说些什么,他晃了晃苏乞儿的袖子,问道:“先生,人家都关门了,咱们还是走吧!”
苏乞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生告诉你啊,若是这户人家没说‘滚’‘起开’这些赶咱们走的话,一般情况,都会给咱口吃的的,方才你没听她说么,家中有剩饭的。”
正说话间,门又开了,这家夫人端着一个饭食盆出来,放在地上说道:“吃吧!”
苏乞儿一瞧,真是撞大运了,给了这么多吃的,忙招呼姚狗儿道:“狗儿,快来吃啊!”
正当他抓饭要吃的时候,从门内突然蹿出一条狗来,冲着二人扑了过来。
苏乞儿慌忙起身,一手抄起竹棍,一手把刚要吃的姚狗儿拉在身后,向后退了几步。
好在这条狗没有继续扑过来,而是守着那饭食盆一顿狂吠。
这家主妇一拍巴掌道:“哎呀,说来也巧,你来晚了,这饭就倒我家这条狗的食盆里了,本来还有一口吃的,可你说还有个娃儿,我这也是没辙,就把狗食盆给端出来了。”
苏乞儿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昨日乞讨来的食物,他都没吃上几口,眼见食物就在眼前,他的眼中有些冒火。
那妇人继续说道:“别说老娘不给你吃的,这吃的就在这,你要是能从我家旺财嘴下抢出来,老娘就给你吃。”
苏乞儿的眼神一亮。
这么一大盆饭食,可是足够他和狗儿吃的了。
苏乞儿对一旁吓得直哆嗦的姚狗儿说道:“去,上远处躲着去,别让狗给咬了。”
姚狗儿死死盯着那条狗,慢慢地向后挪步,退了七八步之后,转身撒丫子就跑。
见有人跑,那条狗便要追过去,苏乞儿乱舞着手中的竹棍,大声吼着,拦住了乱叫的狗。
苏乞儿还不敢真的打在狗身上,怕惹得这家主人不喜,只是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竹棍,吓唬着眼前的狗。
好在这条半大的狗被他给吓住了,瞪着眼叫了几声,就灰溜溜的跑了回去,站在食盆旁低头去吃。
那妇人催促道:“你再不抢,可就没得吃了,连条狗都抢不过,活该你被饿死!”
转头看了眼躲在远处的姚狗儿,苏乞儿一咬牙,手中竹棍一挥,就冲了上去,抓起狗食盆就要跑。
被夺了食盆的狗被激怒了,冲着苏乞儿就咬了过来,苏乞儿一手高高举着食盆,一手那棍子死命地抽着,也不管能不能打到狗了。
几棍抽在狗身上,那条狗吃痛,不敢上前,夹着尾巴逃了回去,从门缝处露出半个狗头,呜呜地叫着。
那妇人踢了那条狗一脚骂道:“死一边去,完蛋玩意儿,看老娘不把你吊死吃肉。”
说完对着苏乞儿翻了翻白眼道:“你倒是挺能的啊,老娘说话算话,不过老娘丑话说在前头,这是狗食盆,你得给老娘趴着吃。”
方才那般胡打一通已经耗尽了苏乞儿最后一丝力气,管他怎么吃呢,能吃到嘴里就行。
他放下食盆,趴在那就抓起食物往口中塞去。
那妇人哈哈大笑道:“别说,你这样子,倒真的像条狗,欸~不对,像个癞蛤蟆,哈哈哈,一个大癞蛤蟆。”
吃了两口饭,缓过劲儿来的,回头冲着姚狗儿招了招手。
姚狗儿跑了过来,苏乞儿从他手中拿过破碗,从食盆中盛了饭递过去说道:“快吃吧,不够了,这还有!”
那妇人一瞪眼,“不成,他也得给我趴着吃!”
苏乞儿望向夫人,带着乞求的目光央求道:“他还是个孩子……”
“呸,孩子怎么了?孩子不也是叫花子么?叫花子就要有叫花子的觉悟,要不就别吃这碗饭,凭什么你吃得他就吃不得?告诉你,老娘这是好心,要是这点屈辱都受不了,那就等着饿死吧!”
妇人一叉腰,“爱吃不吃!”
打那之后,姚狗儿尤其怕狗。
而这户人家,苏乞儿再也没带姚狗儿来过。
阚画子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小书童,问道:“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是觉得这宅子太大了么?这宅子大了,未必是件好事,弄那么多房间有什么用?物尽其用才是实理。”
姚静致颠了一下后背上的小书箱,稍微放松一下肩膀,小声道:“没,没看什么?”
阚画子只当是姚静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宅子,心中好奇,笑着说道:“这些时日咱们先暂住在这里,等过些日子,先生就带你去先生的家。”
姚静致“嗯”了一声。
阚画子问道:“先生的家很远,你愿意跟先生去么?”
姚静致乖乖地说道:“先生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阚画子稍微慢上一步,与姚静致并肩而行,揉了揉姚静致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先生的家可没有这里的宅子这么大,不是先生买不起,而是先生不喜欢大宅子,也不喜欢人多,给你起名静致,也是因为先生喜静。”
姚静致想了想,抬头问道:“那先生的家中有狗么?”
阚画子不禁莞尔,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怕狗对么?”
姚静致点了点头,“我听苏先生说道,很多高门大院中都爱养狗护院的,所以我怕先生家中也有。”
阚画子笑道:“你放心吧,先生的家中不是高门大院,也没有恶犬,只有三个漂亮姐姐。”
这时,先小跑进去通传的门房带着笪守典迎了出来。
笪守典笑着拱手道:“画先生,别来无恙!”
阚画子也拱了拱手笑道:“笪管家,近日可好?”
笪守典打趣道:“老喽,老喽,已到了那连雨天的岁数喽!”
阚画子会心一笑,这个老家伙,倒是个性情中人。
笪守典看了眼姚静致问道:“这孩子就是先生的书童?”
阚画子点了点头,看了眼脏兮兮的姚静致道:“这孩子在府前乞讨,我见其机灵,正好身前缺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就收在身边了,你去安排人给他洗洗,再换身干净衣服。”
笪守典叹道:“能遇到画先生,倒是他的福分,我这就找人安排!”
说完他冲着远处一招手,有人迎了上来。
待下人带着有些不舍的姚静致离开之后,笪守典低声道:“大人,人已安排妥当,都在宅子内的密室中,没什么问题。”
阚画子点点头说道:“走,带我去见见张老爷的女婿,我记得叫什么毛什么来着?”
笪守典低声道:“大人,他叫毛芳,是‘意主’大人亲自选的人。”
说完伸手虚引道:“画先生这边请,我家老爷已久候多时了。”
毛芳在书房之中,手捧一本书,看得甚是入神。
只是这书页,许久没有翻动。
敲门声响起,毛芳手一哆嗦,忙将书合上,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