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望着前垂泪乞求他庇佑的女,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初薛鹂,正是他危难将死际,薛鹂一袭粉裙翩然而至,言语温柔,眸若星辰,好似神女一般。
此许久,他对此女念念不忘,午夜梦回仍在回想当日景,既是感念她出手相助的恩情,也承认自己是被她的美『色』所『迷』。
如今薛鹂想要拜他为父亲,心底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升起一股恼怒来。然而很快他便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如也是他一厢情愿要娶薛鹂,待日他入主洛阳,高坐那明台上,薛鹂亦是他掌中物。如今想做什么,且由她的心意。
赵郢赵郢也屏息注视着赵统的举,好一会儿了,才他微微俯,将跪伏的薛鹂扶起来。
薛鹂发髻稍显凌『乱』,面颊嫣红,角噙着泪,犹如海棠凝『露』般娇艳无比。她起,察觉到静,微微侧瞥了赵郢一,立刻又羞赧地回过头,一便勾魂夺魄,叫人心神『荡』漾。
“你若执意如此,我应允便是了。”
听到答案,薛鹂心中一喜,而不远处的赵郢也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多谢义父,请受女儿一拜。”薛鹂说着又要向他行大礼。
赵统听到她自称“女儿”,心情更为复杂,略显僵硬地扶她起,而才看向赵郢赵芸。出声道:“你们二人来此所为事?”
赵郢本来有话要说,看到前一幕反忘了自己的来意,赵芸走近,说道:“鹂娘体未愈,我兄长前来探望,好商议日的事。”
赵郢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薛鹂,低声道:“好了,回榻上好生歇着吧。”
说完他便阔步走了出去,赵郢紧随,临了又回头瞧了她一,正她四目相对,心上不由地泛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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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鹂是第一回来到军营,在喝了几日令人作呕的汤『药』,她的热病也渐渐消退了。赵芸闲来无事,每日来她闲聊,时常谈起她那情深缘浅的未婚夫婿,为了不让薛鹂伤神,倒是极少说起梁晏。偶尔她也会走很远,到附近的市集上的买些玉器首饰。
赵统对薛鹂很是关照,她心中实在不安,好在他大多时候都在处理军务,既要领兵北上,还要防着城池被攻打,并非时常来她。
『乱』四起,赋税饥寒压得百姓无法生存,百姓已是折骨而炊,反观各地郡望的府邸依旧是歌舞升平,寒所带领的庶起义很快便成了气候,几乎是跨洲连郡,一呼百应。
薛鹂在军营中,时不时便能听到这些战事,心中也不由地感慨,齐国江山岌岌可危,钧山王如今的处境正是被士族打压所致,待他掌权,迟早要拿这些郡望开刀,各大士族也正是清楚这一点,大都要出兵抵抗,以免日被皇室行党锢。
赵郢要跟随赵统一同处理军务,偶尔得了空便来教薛鹂骑马。
赵统回到军营,经过武场听到女的惊呼声,扭头看过去,薛鹂穿着一袭榴红衣裙坐于马背上,不由地停住脚步看她。
军营中能看到的有灰败的天地冷寒的刀戟,时日久了也让人心中麻木,薛鹂反而成了此处最鲜活的一抹艳『色』。
到赵统走近,薛鹂拽着缰绳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义父。
“在军营中可会觉着无趣?”
薛鹂笑盈盈地回答:“有兄长芸娘相伴,并不无趣。”
赵郢面上一红,笑道:“我不过偶尔得空了才来教你,不必如此恭维我。”
两人有说有笑的,赵统一时无言,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嘱咐道:“天气冷寒,你才好,还是少在外玩闹的好。”
“义父说的是。”
“下来吧。”
赵统说完伸出手臂,不等薛鹂反应过来便要将她抱下马。
她惊呼一声,慌『乱』扶住赵统的肩膀,直接砸到了他怀里被他稳稳拖住。略带香气的发丝从他面上拂过,薛鹂被他托于臂弯,居高临下的他对望,忙又移开。
赵统缓缓将她放下,不顾薛鹂躯僵硬,若无事替她将鬓边的发丝拢到耳,接着才转离去。
薛鹂站在原地,一颗心跳得飞快,扭头看向赵郢,他的面『色』也称不上好看。
很快便到了新年际,军中请来了有名的大巫祭祀,将士们摆酒设宴共祝新春,以祈求百战百胜早日到天下太平。
夜里开始下雪,人都去喝酒了,薛鹂独自坐在篝火边盯着柴火出神。
背响起一阵杂『乱』虚浮的脚步声,她回头去看,才发现是赵郢。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他一靠近,薛鹂便闻到了一股酒气,强忍着不满挤出一个笑脸:“兄长怎得喝了这样多的酒,步都不稳了,可要当心栽进火堆。”
赵郢坐到她边,火光将他的眸照得亮盈盈的。
“鹂娘,新年到了。”
薛鹂想到独自在洛阳的阿娘,掩住面上的失落,应道:“是啊,新年到了,还望兄长来年安康,百战百捷。”
赵郢喝了酒,脑不大清醒,莫名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拉过薛鹂的手便开始喃喃自语。
薛鹂听到了“阿爹”“乐安”等字,而又听到了“魏玠”,紧接着他的腔调便越发奇怪,她低头去瞧,才发现这是说着说着开始掉泪了。
“我自知不如他们,可我想鹂娘心中也是有我的,是也不是……你若喜爱我,日我也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同他们一般……”
赵郢的年纪同薛鹂一般大,相差不了几天,说起来也是少年心『性』,如今醉酒便胆大了起来,抓着她的手臂表白心意。
薛鹂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心中并不觉得以外,也称不上什么安心,反而更觉得前路难行,想要点头应答他,又不由地想到了梁晏。若他知晓,多少也会伤心吧……即便他们生了嫌隙,也从不曾否认过彼此的情意。走到今日,更像是宿命难逃,他们走下的每一步,都在不知不觉中背道而驰。
赵郢起初哭得默不作声,听薛鹂不答话,便渐渐哭出声了。
薛鹂觉着好笑,这才拍了拍赵郢的手背,低声道:“兄长如此护我,如今我也仅有你可以依靠,自然也是喜爱的。”
赵郢得了应答,欣喜万,又口齿不清地说了好些话,一将薛鹂搂进怀里。有侍卫前来寻他要送他回去,赵郢仍抓着她不肯松手。
她安抚几句,赵郢凑上前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唇角,而才跟着侍卫离开。
等人走,薛鹂『摸』了『摸』唇角,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抬头看了越下越大的雪,裹紧斗篷要回营帐。走到半程,正赵统撞。他边站了两个下,正在他交谈。到薛鹂,他二人交代了几句,而朝她走来。
“义父。”才赵郢别过,此刻到赵统,薛鹂心中不禁有几心虚。
“我送你回营帐,走吧。”
“义父可是有要事商议,不必为我费心。”
“不碍事。”赵统材高大,加上常年的杀伐。神情总是坚毅而严肃的,对待薛鹂的时候却极和顺,像是一温驯的野狼。
“正值新年,你若觉得孤单,可以同我说说话。”
薛鹂绞着袖,想到明日的事,心中始终难以安稳。
“阿娘尚在洛阳,也不知此时洛阳是否也下了这样大的雪,没能陪在她边,我心中实在愧疚。”
“日得了机会,我会命人将姚娘接来,无需担忧。她若知道你平安无事,定也会心中欢喜。”
今日将士都在饮酒,走在赵统侧,薛鹂也能闻到他上散发出的酒气。赵郢他虽是父,却有着天差万别,或许是征战沙场的确会给人一种杀伐气,叫人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将薛鹂送回营帐,赵统并未立刻离去,而是跟随她一同进了营帐。
“义父还有话要交代吗?”薛鹂转问他,刻意强调了义父二字。
赵统微眯起打量薛鹂,忽地推了她一,让她直接撞上了支撑营帐的梁柱。薛鹂磕到了脑,尚未痛呼出声,赵统便欺而上,将她的声音都堵了回去。
唇齿相贴,一冷一热,他的手臂更是如铜铁一般坚硬,任由薛鹂推搡也无法撼毫。
松开薛鹂,赵统默默揩去唇上的血,薛鹂唇角亦是染了一抹猩红。
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强压下怒火,沉声道:“义父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鹂娘是否以为,一声义父便能灭了我的心思。”
薛鹂心中气恼,瞪了他一,说道:“我敬钧山王为英雄,相信大王并非是那恩将仇报,强人所难的无耻徒。”
赵统的手臂仍箍着她,将她按在梁柱上无法弹。“世家名,皇亲贵胄,有几人是干净的,即便是家风严正的魏氏,亦有罔顾人伦的无耻辈,你又必将我想得太好。”
薛鹂怔愣了一下,缓了一缓,『逼』出泪,凄然道:“义父必『逼』我,我兄长早已是两情相悦,你做出这等事,岂不是置我于不义,要我往如自处……”
赵统面『色』一沉,他松开薛鹂退两步,语气重了几,甚至有几隐约的警告。“两情相悦……你他?”
薛鹂抽泣着低声道:“还请义父成全我们,莫要『逼』得父离心……”
赵统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似是要将她切碎一般。薛鹂敢低头垂泪,片刻才听他缓缓道:“若我不成全呢?你觉得赵郢他会否为你我反目?”
薛鹂紧攥着袖,继续哭泣道:“鹂娘份低微,自知是不配的,却也不愿兄长伤心,为此义父生出嫌隙。倘若义父执意如此,我愿引颈受戮,报答义父兄长的恩情。”
她于赵统而言,始终是在淮阴落难时出手相助的良善女,便是柔弱也要有一番傲骨,否则他便会因她卑劣的心『性』而心生鄙薄,待她也会更为轻慢。
赵统显然被她的话摇了,长久的沉默过终究抬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强行『逼』迫她。
待他出了营帐,薛鹂已是一冷汗。
她缓缓走到桌案前饮了口冷茶,看了营帐的入口处,仍觉得心有余悸。
赵统征战沙场多年,有的是雷霆手段,倘若当真是毫无野心的忠义士,怎会因为夏侯氏相『逼』便生出谋逆心,顷刻便召集数十万兵马北上。怕是在平『乱』时便做足了准备,恰好赵暨因平『乱』名正言顺筹备兵马,如今又给了他一个被『逼』无奈的名。
赵统作为臣尚且不忠,又如能为了些许恩情放过她。
薛鹂平复了心绪,仰躺在榻上望着帐顶。
好在他有赵郢这么一个儿……
——
翌日一早,大雪覆盖天地,薛鹂整夜难以阖,天未亮便起了。
军中早早搭好了祭台,供上了三牲粢盛,巫祝陈觉在天明时已经开始祭神。除了祈福祥,求永贞,此次祭神,更是为了问吉凶,以求鬼神护佑赵统百战百捷。
陈觉是近年颇负盛名的巫祝,此次『乱』关东大旱据说他都曾提前预料,也传他医术高超救人无数。
他在祭台上以舞降神,口中念念有词,祭台四周的将士们则始终缄默,无人敢出声打搅。
将士们跟随赵统出生入死,每个人都想求一份心安,倘若祭祀过能请来鬼神护佑,也能让士气大振。
薛鹂能站在远处瞧上几,远处的赵统同样肃穆而立。
祭神礼持续了许久,将近正午时陈觉才停下,而又拿刀宰杀了捆好的公鸡红鲤。
薛鹂被冻到麻木,早已无心去看祭礼,正侧耳听赵郢她说话,却听到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踮脚想去看发生了事。赵郢索『性』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上。
薛鹂扶稳,此时再去眺望,正好到陈觉高举手臂,掌中握有一块碧『色』玉石。
玉石上沾染的鱼血还在往下滴落,他跪在祭台上,双手托起那块碧玉,高声呼喊:“齐室已死,豫王当兴。吴女得,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