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灾死的第二天,整个王城下了一场雪,像是彻底拉开了某种帷幕。
那场雪却极度温和,持续时间也不长,没有人认为是那妖女死后的嘶声竭力,倒更像是一场道别。
只是所有人,一开始不以为然的,得过且过的,都感觉到一种沉闷的气氛。
好像,往日的平静,随着这一场雪要一去不复返了。
像是一个信号,战争的信号。
只是过去的战争是人和魂兽,人和人,如今是面对一种全新未知的妖魔。
每日,顾飞都会去东门看看,只是每天都没有等到那位姑娘。
一连一个月过去了,他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跑着回家去,打开对门苏小荷家的门,气喘呼呼地看着整理得特别整洁的房子,莫名感动不安。
苏小荷过去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奶奶过世后就一直一个人独居。
他有他们家钥匙,随后见到一封信。
信中内容说她有个远房亲戚,现在找上来了,老家那边有个老祖宗突然想起了他们这支,要带回去认亲,带她回去老家看看。
然后顾飞又见到自己爸妈,他爸妈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一个叫槐序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温和,也不像坏人,小荷也说自己小时候见过这位叔叔。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小荷信中没有交代。
顾飞只是觉得心空落落的,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小荷一样。
怎么会呢,小荷只是跟族亲回去了而已,肯定还会回来。
而且小荷蠢蠢的,肯定忘了交代什么时候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非要要好好说她不可。
顾飞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些难受而已。
他每天都会去东门等上一等,一开始等一刻钟,后来等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等到天气转凉了,暑气开始消去了,东门旁那颗之前开得烂烂漫漫的银杏树开始落叶了,只是依旧没等到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来。
玉鳞之今日从东门回去的时候,恰好又见到在东门晃荡的顾飞。
他今日可以说是最辛苦的一天,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太阳快下山了。
今日早上神殿,见到一个来说自己孩子丢了的妇人,给白帝子神像磕了好几个头,脑袋都磕红了。
然后他就偷偷跟着去了妇人家中,找来那孩子穿过的衣物,不断找到各种蛛丝马迹,在城西某个废弃集市里捣毁了一个牙行。
一直到这里,其实并不至于让玉鳞之太多麻烦,但是后续是,十几个小鬼他要带回王城,麻烦得头都掉了。
而且都是四五岁的,每一个都比玉岁岁还要难搞。
身上挂几个,怀里抱几个,像赶鸭子一样赶,还有往他身上撒尿的。
然后又去河边换了身衣服,找了辆马车,闹哄哄地回来,找到飞翎卫把其他小鬼交接一下,提着那个妇人的孩子扔到他们家门口。
他不知道怎么去回报这些信仰他的人,他明明只能做很少的事情,但是总得做点什么,每日这样去为这群百姓做点什么,就当是修行了。
那个看到孩子回来的妇人,哭声震天,躲在房顶的玉鳞之都觉得吵。
但是觉得,这般就很好。
能做的不多,但是能做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他自己也知道,因为他这几个月的这些行为,王城中信仰白帝子的人越来越多,什么神迹被传得神乎其神。
哪有什么神嘛,明明就是他跑断腿,他这般没好气地想。
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又确实那么一回事,毕竟自己就是卡密撒嘛。
玉鳞之看到东门晃荡的少年,过去打声招呼。
这家伙自从小荷跟族亲回去后,沉默寡言了不少。
只是这个犟犟的少年,变得比过去还要努力了。
“哈,鳞之回来了,我就是刚好经过,现在就回去了。”
他有些不甘,今天又没等到,但是不想把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嗯,回去吧。”
玉鳞之不知道说些什么去安慰,也没去拆穿他的强撑。
或许顾飞心中有一千个为什么,有一万个不明白,但是这种情况,是即使顾飞去神殿许愿,他也不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的。
小说话本故事里的结局要么轰轰烈烈,要么欢庆大团圆,但是现实不是故事,更多的是一点戏剧性也没有的戛然而止。
‘或许再等一段时间,小荷就会回来了。’
像这样的话,玉鳞之也不敢再去说。
两个多月过去了,因为深渊的现世,八柱神的复苏,这段时间王城,整个帝国,整个大陆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相比之下,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突然走散,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玉鳞之蓦然停下脚步,摘下一片落到自己脑袋上的叶子,叶片有些枯黄了。
抬头看去,东门那棵青葱的银杏也开始落叶了,好像没什么是不会结束的一样。
只是第二天,这里依旧会有一个来东门徘徊的少年,也不知道银杏又开花前,那个姑娘会不会回来。
总不能,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吧?顾飞该多委屈啊,他刚决定让小荷成为自己的全世界,当他一个人的主角,现在全世界都没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玉鳞之叹了口气。
只道一句,世事无常。
当初还想过,顾飞能治好她的小青梅,然后幸福生活在一起,自己也会医好小炮仗,然后幸福生活在一起,如今居然觉得幸好没说出来,不然就又插旗帜了。
他也心情也有些不好了,没了找到一大包被拐走小家伙的成就感,毕竟人都是感性动物。
去看了看玉岁岁,逗了逗小家伙,留了点自己做的板烧鸭给她,让她分给自己班里面的朋友。
然后又去女生寝室那边站了会。
看到某个一蹦一跳出来的红色身影,心里倒是安定了几分。
只是欢快的步伐在来到玉鳞之面前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鳞之,你心情不好啊?”
“这你都能知道?”
“闻到的。”
“你怎么不叫狗红尘?”
“你才是你才是,你才是小狗,我还闻到了板烧鸭的味道。”
玉鳞之深感佩服,然后假装内心很愤怒,想看看这家伙能不能闻出来,结果显然不行。
“嘿嘿,一闻就闻出来了,你身上就是一股‘莫挨老子’的味道。”
她还做了个脸臭臭的表情,被玉鳞之敲了敲脑袋,邦邦响的,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