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员端坐在军帐正中,刚毅的脸庞上不见一点神色,他面前的帅案上,平放着一柄剑鞘描金,剑身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的铁剑,剑刃末端,还刻有“尚方斩马”四个大字。
这把天子御赐此剑之下,压着两卷血淋淋的军书,都是骑驿用自己的刀和血,从黄巾军汉手中抢回来的。军中上记载着的,是血腥之息不减分毫的伤亡情况。
“将军,王贼作乱至今,我军死伤五千有余,更有刘、程、申三个司马殉国。梁司马又送来急报,称土垠遭蛾贼大军围城,形势万分危急。刘使君想知道,将军有何打算?”
宗员脸色阴沉地将吏员的话听完,然后一手拍在帅案上,再狠狠一捏,接着才“唉”地长叹一声:“幽州黄巾不下六万之众,又得冀州北部两万黄巾策应,某虽领北军一万五千,并幽州刺史部军马一万二千,却被分隔两地,难啊。”
原来,当日汉帝决议将北军五营交给宗员指挥后,北军五营便在北军中候马翼的率领下,渡河北上,怎知刚到邺城,就遇上了“神上使”张程的十数万大军,双方于是在邺城一带展开对峙。
可这邺城,在冀州最南部,而宗员所在的蓟城,却远在幽州,两者之间,不仅隔着上千里的道途,更隔着天公将军张角亲自率领的二十多万黄巾军!以现在的通讯手段,宗员的军令,根本就无法送到马翼手中。
因此,现在最好的解决之法,应该是让北军配合冀州刺史部的兵马,讨平实力最为强劲的冀州黄巾。但问题来了,北军五营,是互不统属的,各应校尉地位相当,且都仅能管理本营的兵马,马翼虽是北军中候,却并非这五人的上级,手中更无调动一兵一卒的权力,他的职责,仅是监察五营兵马。
今次,他之所以能统兵北上,完全是因为,北军的实际指挥者宗员在幽州,朝廷需要一个人,将北军交到宗员手中而已。因此,五营校尉仅在北上这一事上,会遵守他的命令,而在其他的任何方面,却无遵从他将令的义务。
至于冀州的将领,则更不必说,私自指挥禁卫北军,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事!谁有这个胆子?因此,非常“有趣”的一幕发生了,冀州刺史部的兵马,被十余万之众的冀州黄巾揍得哭爹喊娘,求援的军书一封急切过一封,而拥有天汉最强战力的北军五营,却是一味在作壁上观。
至于幽州,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王大志统领四万黄巾军众,将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刘虞当政的这一年多以来,减赋开仓,打压豪强、关爱矜寡,又一力调和汉民与归附的胡民之间的矛盾,在蓟城百姓之中,颇有声望,故而全城上下同仇敌忾,这蓟城,恐怕也早跟沮阳城一般,被黄巾军夷为平地了。
另外,新丧了明思王的夫馀人也没有闲着,据斥候回报,新即位的依台王正率领两千御前灵侍并过万的部落联军,屯驻在离卢龙塞仅三百五十里的奔牛原上。虽说,夫馀人派了使者来表示,屯兵奔牛原,是为了应对鲜卑人在映日河一带的挑衅。然而,刚在夫馀人手上栽了大跟头的幽州军民,还有哪个敢信他们的鬼话啊?
最后,则是土垠县的战报,宗员的斥候回报说,王大志手下的总旗官相三臣,带了不下两万人去土垠搞拆迁,虽有梁司马、公孙长史、刘义士的拼死抵抗,然而他们的部曲加一块,也不过千五之众,且已死伤大半,若宗员再不出兵,只怕这卢龙道,真的要被相三臣给断了。
“戏校尉。”宗员从帅案上摸出一支令箭,“听令!”
“末将在。”
“即刻整训虎、豹、狼三部骑士,明日一早,拔寨向东,全力攻打叛军相三臣部。”
“诺!”戏校尉领命而去。
吉从事一脸忧色地看着宗员:“将军,这蓟城被围多日,我军却拔寨向东,这……”
“土垠在蓟城东北,且被蛾贼大军围困,我军若救援蓟城,倘若相三臣率部南返,我军将腹背受敌。”
“相反,若我军攻黄巾相三臣部,王贼便会掂量,是救土垠城外的两万蛾贼,还是继续围攻唾手可得的蓟城。他掂量的时间,足够我军砍掉相三臣的脑袋了。”
“况且,蓟城城防坚固,蛾贼乌合之众,有个鸟的攻城器械?”
吉从事慌忙摇头道:“将军,可刘使君,毕竟是朝中重臣,宗亲之后。我等若舍他而救土垠,哪怕只是耽搁了一两日,传出去,恐怕也……”
“陛下将禁卫北军都交给了我,我自当以国事为重,不负陛下之托,尔等勿要再言。”
与宗员一样愁眉不展的,还有他最大的对手王大志本人。
王大志虽统领着人数多达四万的幽州黄巾,然而这些人中,多是老弱之人,能战的能有两万已是顶天了。而这蓟城又偏偏是幽燕重镇,自先秦时代开始,便一直是中原各国抵御北狄的重心,城高而坚,王大志的部队,是拿蓟城一点办法也没有。
“相总旗官那边战况如何了?”部队已经停止攻城两天了,可王大志却依旧想不出任何办法,能从这蓟城上刨下一块砖来,于是他索性将注意力转移到相三臣那边。
“禀渠帅,相总旗官已经进抵土垠城下,正在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