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吴老爷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但他还是不忘瞪了殷长姬两人一眼:“你们俩,门外候着。”
两女立刻屈膝告退。
黑齿影寒端起酒杯,却只摩挲,并不饮。
“哎呀,我那两个儿啊,就一天不把我气死,都闷得慌。”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但看吴老爷现在这样子,似乎已经顾不上什么扬不扬了。
吴老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吴明智,小儿子叫吴明妙。两兄弟是双胞胎,可却一点也不连理同心,相反总是斗得你死我活。原因在于,大儿子吴明智,将来能够继承大部分的家产,而小儿子吴明妙,却只能继承一小部分。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斗得连后果都不顾了。”吴老爷锤着桌子,痛心疾首,“不过司马,如果没有凭证,这一切,就只能是猜测啊。”
“当初曾管家带我们进来时,宣称老爷贵体有恙,若不是我们执意要见,恐怕也见不着老爷您。”梁祯忽然想起,曾管家的表现,似乎一直有些奇怪。
“什么?我明明吩咐了曾管家,客人一到,就请司马上楼相见。”
“这府中规矩,我们也懂。就是那俩舞姬,不妨再询问一番。”黑齿影寒却将矛头从曾管家身上引到了殷长姬和青衣少女那里。
吴老爷面露窘迫之色,门房、管家收礼的事,他怎会不知,不过是一直没有拆穿罢了。但这毕竟是台面下的事,现在却让客人拿到了台面之上,作为主人的他,又怎会好受?
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吴老爷赶忙将殷长姬和青衣少女分别叫了进来,亲自上阵,正面穷追猛打,侧面旁敲侧击都试了个遍,然而殷长姬和青衣少女除了一个劲地叩头认罪外,就是没漏出半点口风。
吴老爷颓废地摔坐在胡床上,心中似乎也认可了这两人的说法——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怕是有人说了真话,就在这府中,待不下去了吧。”黑齿影寒点了句,语气轻飘,如蜻蜓点水,可泛起的涟漪,却将本如镜般平静的湖面,打得支离破碎。
吴老爷再次叫来青衣少女,并郑重许诺,只要青衣少女说出真话,就将她送给梁祯。梁祯大惊失色,黑齿影寒明知是戏,掌中的酒杯,却依旧洒出了几滴琼浆。
青衣少女哭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支支吾吾地承认,自辰时开始,她就两次三番地跟殷长姬说,她今天来了月事,很疼,怕是不能给贵客献上歌舞。殷长姬给了她一巴掌。而指印,就掩盖在脸上的浓妆之下。
吴老爷将殷长姬召了上来,手中握着割羊肉的小刀,神色不善。殷长姬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向两位客人求助,然而这一次,两位客人都只顾着饮酒吃肉。
“是曾管家!都是曾管家叫婢子这么干的!”殷长姬哭天抢地,“老爷,真的不管婢子的事啊,老爷。”
“去把曾管家给我叫来!”吴老爷双目喷火,曾管家跟了他四十年,是吴老爷心中,唯一的可信之人。
曾管家似乎预知道大事不妙,进入雅间时,背影也佝偻了许多。
“吴老爷,恕我等失陪。”黑齿影寒在桌下碰了梁祯一下,两人一并起身告辞。
屋子中许久没有发出声音。梁祯却站不住了,将一肚子的疑问,全甩了出来:“盈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被人绊多几次,你就懂了。”黑齿影寒不是不想跟梁祯解释,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这一切,全来自细心的观察与血的教训。
吴老爷是如何处理曾管家的,梁祯没有等到答案,因为他在此之前,便告辞出府。在出府之前,吴老爷希望能跟梁祯做一笔交易,梁祯抢在他说出内容之前,表示要思考一二。因为,他需要一晚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底牌与底线,并开出自己希望得到的报偿。
但令梁祯意想不到的是,另一位客人,正在县衙中,等着他回来。
注1:《资治通鉴·卷第五十八·汉纪五十》载:光和四年豪右辜榷(豪强垄断马匹交易),马一匹至二百万。而据其他资料,和平年代一匹骏马的价格是二十万钱左右。
在很多地方,除了战马外,豪强大户还往往垄断着当地的盐、铁、茶、香料等原本由官府专卖的商品。除此之外,他们还凭借雄厚的财力,不断霸占兼并本县的良田,甚至原本属于国家经营的山林湖泽以或许更大的收益。
同时,由于汉代造纸术并不发达,印刷术亦尚未发明,因此书籍的价格十分昂贵,远超平民甚至中小地主的消费能力,因此各郡县的豪强大户凭借其雄厚的财力,不仅渐渐地垄断了知识,还在东汉时期彻底垄断了经学的解释权,如此一来,要当官,就必须拜入某一经学大家的门下,成为他的门生,方有可能被举荐。
而这个经学大家及其背后的家族,便是后世熟知的世家,如汉末最著名的“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就发家于习《孟氏易》靠明经起家的袁良(四世三公中的第一世袁安的祖父)。
而且,这些世家大族还往往相互通婚,以巩固并壮大自己的利益,如董卓乱政时的太傅袁隗,其妻即为大儒马融之女。而另一东汉名臣、文学家、书法家蔡邕的母亲,就是司徒袁滂的女儿。
由此可见,东汉末年的时候,世家大族已经相互联结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彻底渗透并掌控了从庙堂到江湖的方方面面。因此,一个平民若在那个时代想出头会遇到多大的阻力,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