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梁祯第一次站在高处观察“游射”的全过程。只见一开始的时候,胡骑们是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直到离大阵约三四十步的地方,才忽如碰到了江中礁石一般,往两侧“分流”。
“分流”后,便是游射中的“射”了,只见首骑往前跑了约十步,骑士便会松开弓弦,将箭矢抛出,接着迅速上箭,并踏在战马跑完第二个十步的那一刻,将第二支箭射出,而后面的胡骑也大都保持着十步一箭的速度。
第一轮游射,共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接着胡骑从两侧推开,并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以便再次排列成游射阵型,
一刻钟后,游射阵型排列完毕,胡骑发起了第二轮的冲锋,而且这一次,规模更大,初看就像一条线,慢慢地往军阵移动,接着这条线忽地粗了,大了,就像一座山一般,往军阵压过来。
“盾牌举好!”梁祯歇斯底里地吼道,然而他的吼叫声刚发出,便被如雷一般的箭矢击打盾牌声给盖了过去。
第二轮的游射,持续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方告一段落。而当遮天蔽日的箭矢终于散去之后,梁祯抬头一看,心却不由得一痛——他身前的方阵,就如同一块生了虫的树叶,并啃得千疮百孔,而且这孔洞中所流出的,不是白色的树汁,而是红色的人血。
“擂鼓助威!”梁祯喝到,因为没有骑士,所以梁祯无法给对面的胡骑来一次“礼尚往来”,因而他只能通过制造巨大噪音的方式,来给军士们打气。
“小帅,汉蛮已经乱了,现在正企图虚张声势呢。”胡突泉弯刀般的嘴唇一张,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指着对面的官军阵型,大笑道,“让我过去,定能一举击垮汉蛮。”
“好,不愧是我的侄儿,去吧。”卜力珊赞赏地点点头。
胡突泉前脚刚走,卜力珊后脚便将脏兮兮的,不知多少天没有洗过的右手放回鞍上的女人身上。经过几天的相处,女人似乎习惯了这一切,不仅不再反抗,甚至还会主动迎合卜力珊的动作,但女人的配合,却反倒让卜力珊倍感无趣。毕竟,猎物太过孱弱,狼也会觉得无趣。
卜力珊正在为女人的顺从而懊恼,前方的胡突泉却已高呼不妙。原来,当他率领几百骑兵冲到官军的盾墙面前时,官军不仅没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崩溃,反而突然掀开了挡在头顶的圆盾,亮出了藏在圆盾下的一颗颗尖牙——挽满的长弓,上好弦的强弩。
“放!”随着梁祯的军令,官军士卒一并将胸腔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怒火,与自己的长箭一起“射”迅速逼近的屠各胡。
“不不不!”胡突泉大声尖叫着,双臂高举过头,不断地交叉挥舞着,“转转转!”
迟了,只听得一阵沉闷的入肉声,胡突泉面前的,身边的,身后的骑兵纷纷中间坠马,有的当场就死了,有的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怎料,他们冲锋时,队形排得太过密集,因此,那些人还没来得及爬起,便被后面汹涌而来的马蹄踩进了黄泥土中。
胡突泉刚想下令退兵,但就在命令出口之前,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赶忙改口道:“弟兄们,冲过去!冲过去!”
根据以往的经验,官军的弩在每次齐射之后,都要画上一两炷香的时间来重新装填,而此时,屠各胡的武士已经冲到距官军大阵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了,这个距离,别说弩了,就是弓,只怕也来不及进行第二次装填,因此胡突泉判定,现在,正是冲垮官军阵型的大好时机。
一声令下,胡骑们立刻用力一夹马腹,激发出战马的全部力气,以在最短的时间中,将速度重新提至最快,好一举冲垮官军的盾墙。
“他们想冲阵!”张郃惊叫一声,左手微微抹了把额角。梁祯侧头一看,却发现,张郃的额角,竟也是布满了汗珠。
张郃也会紧张啊。梁祯的心中,登时踏实了不少:如此看来,我的惊慌也不是不可理喻的。
数十步宽的盾墙,几乎同时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轰隆”声过后,完整的盾墙也不复存在了,转而成为了一道道的“断壁残垣”。
“这该死的,跑什么啊!”章牛扯起嗓子吼道,一边举起板斧作出要扔的手势。
章牛之所以气急败坏,是因为他看得真切,盾墙的很多缺口,不是被屠各胡给冲开的,而是因为握着盾的军士在屠各胡冲到面前的前一刻,弃盾而逃,这才导致盾墙的损坏。而且,这些军士的逃跑,还影响到了第二排的长戟兵,很多本来就心志不坚的人索性加入逃跑的行列,而有的,虽然想要抵抗,但因为失去了盾墙的保护,而不得不与胡骑同归于尽,甚至是被胡骑灵巧地绕过长戟,然后一刀了结了性命。
“鹰扬,带着熊罴屯压上去!”此情此景,也容不得梁祯再犹豫,或是吝啬他的精锐了。
“诺!”叶鹰扬应了声,双手抽出斩马剑,在面前舞了个剑花,面无惧色地扑向那小山似压来的胡骑。
“弓!”梁祯手一摊,向站在身后的兵士喝道。
梁祯发现了胡突泉,因为只有他的马是通体火红,仅有鬃毛及尾巴是黑色的。而且这人也甚至勇武,一对弯刀左右开弓,但见得刀花四绽,带这花瓣却无一不带着“剧毒”,中者立毙。
胡突泉干净利索地将两个挡路的军士劈成两半,当他准备挥刀砍向第三个人时,背脊却忽地一凉,他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也是究竟战阵的人,知道后背一凉便意味着危险逼近,于是双刀一旋,封住自己上半身的门户。
“乒”的一声,一支断成两截的长箭被他击飞。
“偷袭?”胡突泉瞪了一眼放暗箭的人,“爷爷这就杀了你!”于是双腿一夹马腹,竟是直扑梁祯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