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那一队队正在操练的军士,良久,才长叹一声,对汉帝道:“回陛下,吴子云:万世之业,在德不在险。如今叛贼远在四疆,陛下却在平乐观检阅军队。远方的盗贼看不见官军的勇武,因而不会心生惧意。而河南尹的百姓,却要额外承担五万大军的食粮。这只会令他们的生活更加艰难。”
“再说,先帝注重弘扬德行,而非武力。如今天下民生凋敝,乱民纷起。某认为,陛下应该体恤下情,整顿超纲,而非炫耀武力。”
盖勋是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的,且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被盛怒的汉帝拉近北门寺监狱的打算。然而当他说完之后,那预设的天雷却迟迟没有劈下来,这令盖勋心中一惊,悄咪咪地抬头一看,却看见汉帝蜡黄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夹杂着苦涩的喜悦。
“二十年,二十年了!为什么,为什么,朕要到今日,才遇到爱卿你啊。”汉帝低声感叹道,原本还笔挺的身躯,此刻,竟是一点点佝偻下去。他并不老,只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可此刻给人的感觉,却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要是朕能早二十年遇见君,或许,或许还能重振朝纲。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朝中诸公,后庭诸宦,皆不如君远矣。”
于是,汉帝下令重赏盖勋,并打算任命他为议郎,留在自己身边以取代张让、赵忠等一干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
然而,令汉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平乐观大坛上的一句:恨见君晚。竟然加热了盖勋腔中那本已凉透的热血,让盖勋凭空生出万丈豪情,甚至乎盖勋还得寸进尺地将汉帝引为“知己”。并决定以“士为知己死”的态度,来报答汉帝对自己的厚爱。
阅兵结束的几天后,盖勋便让自己的贴身侍卫悄悄地联系上宗正刘虞,约他一起密谈对付汉帝身边的宦官的计策。
刘虞是宗室大臣,对汉室忠心耿耿,且又曾因张让等人的迫害如入狱,腹中早就积聚了一股孔子对少正卯般的仇恨,因而盖勋的贴身侍卫刚刚说明来意,他便当即表示同意与盖勋相见。
两人见面后,刘虞又说,宦官在全国势力极大,要想彻底铲除他们,还必须得到世家的支持。这令盖勋犯了难,因为他生长在关西的凉州,对于关东的政局,那是一窍不通。好在,刘虞在雒阳沉浮多年,立刻给出了人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头顶“四世三公”光环的袁绍。
说起来,袁绍从中平三年起就开始密谋除掉宦官了,然而却始终不能如愿不止,自己还因那次刺杀张让弄得过了火,而被叔叔袁隗关了三年“紧闭”,生生将他从一个“谈笑间,十万黄巾灰飞烟灭”的儒将,逼成了一个因诗赋而闻名于雒阳的名士。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盖勋和刘虞来找袁绍时,满身酒气的袁绍正在自家的庭院中仗剑起舞,边舞,还边用悲壮凄凉的男中音吟唱着一种被他称为“词”的新体裁,“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早闻袁校尉能文能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敬服。”盖勋趁着袁绍舞剑的间隙,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不敢当,不敢当。”袁绍赶忙放下手中的长剑,草草地理了理衣冠,“晚生见过刘宗正,见过盖议郎。”
“哈哈哈,本初,你我老熟人了,就不必多礼了。”刘虞摆摆手,示意不必再搞客套,直接入正题吧。
“那是,那是。”袁绍笑吟吟地退到一边,让出两张空石凳,“两位,请入座。我去叫人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