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又在雨中行进了一天,来到襄陵城南四十里处的一个名叫东徐亭的地方。这是汾河谷地中较大的一片平原,因此河道也较上下游要宽敞,水流的速度也要慢一些,因此,人们在这里建了一个道口,以方便汾水两岸的交流。
白波军在这里布置了两个屯的守军,可当黑齿影寒率军摸到此处时,这两百多人几乎全都躲在东徐亭的亭舍中避雨,渡口外的临时塔楼上,也仅有三五个军卒抱着竹矛在冷雨中蜷成一团。
栾世赫带着十来名精壮军士悄无声息地摸上塔楼,连刀剑碰撞的打斗声都没来得及响起,表示成功的红色号旗便已伸出了简陋的望楼,在暴雨中摇晃。
“咚”
“咚”
军士们用一尺粗的撞木粗暴地撞开亭舍以及渡口的大门,盾兵首先抢了进去,紧接着是弓弩手,然后是长矛兵,最后则是肉搏能力最强的刀牌手。
亭舍中的白波军哪里想得到,官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摸上门来,许多人刚刚闻声从床炕上坐起,惺忪的睡眼尚未挣开,就被蝗虫般的箭矢给射成了四处漏水的破水囊。
至于那些躲过了箭矢的幸运儿,在抢出房门后,却无不惊掉了下巴,因为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原本空荡荡的庭院之中,竟然挤满了官军的甲兵,那一支支铁矛,即使是在暴雨之中,也吐露着渗人的寒芒。
“噗噗噗”
随着一阵阵利器入肉的闷响,一条血河从东徐亭的亭舍内汹涌而出,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将小半个汾水河面染成了红色。
“我等愿降!”
“我等愿降!”
也有的白波军汉脑袋灵光,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掷刀于地,也不顾地上已有脚踝般深的积血,“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口中连声高呼:“我等愿降!”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有一百三十六名白波军汉丢掉了性命,还有五十九人成了俘虏。
“四郎,这些人怎么办?”
黑齿影寒左手紧紧地握着剑柄,围着跪了一片白波军汉们转了一圈。准确来说,这些白波军汉完全不能称为军人,因为他们除了右臂上都缠着一条灰色的布带外,无论是装束打扮,还是面容气质,都与地里的农夫,码头的挑夫,矿里的铁官徒无异。
而且,他们都已不再年轻,臂膀上的腱子肉也开始松弛,那一双双瞳孔涣散的眼眸之中,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干劲都早已消失不见。
“世赫,你知道该做什么。”
栾世赫手一拱,然后身子一旋,从黑色的战袍中伸出血迹未干的右手,轻轻一挥,立刻有一队黑袍甲兵涌进了关押俘虏的庭院。
“告诉他们,能徒步渡过汾水,就绕他们一命。”栾世赫掷地有声地抛下这句话后,就迈着有力的脚步,追赶先一步离开的黑齿影寒去了。
“诺!”
而他身后,则立刻传来黑袍甲兵们粗暴的呵斥声,以及白波军俘虏们,绝望的求饶声。
骑士们在东徐亭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冒着暴雨,跟着汾水河面上仅有的一点亮光,在黑夜中继续行进。
这种高强度的行军作战,不仅对人,还是对牲畜,都是严峻的考验。因为只不过走了五六里路,军士们脚边的汾水就以吞噬了不下二十条生命——一部分是力竭而亡,一部分是脚底打滑。
只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汹涌且乌黑的汾水,都没有给他们的袍泽施救的机会。
“四郎,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在又一个骑士连人带马被汹涌的汾水卷走后,栾世赫再也忍不住了,策马赶上黑齿影寒,低声道。
“不想死,就闭嘴。”黑齿影寒云淡风轻地回了句,可在栾世赫耳中,这话却比打在身上的寒风暴雨更令人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