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规眼里,外公韩温的手是结实且温暖的,小舅子韩越的面容,是阳光和蔼的。而他的亲生父亲梁祯,却与这一切给人美好的感觉,都完全不沾边——这个人,总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几万钱的模样,说气话来,初时还好,但说着说着嗓门就别的特别大,震得双耳嗡嗡作响。
“我给你请了个先生,是个太学生,这两年因中原战乱,故而逃回晋阳老家避祸。”梁祯不知道梁规心中在想什么。但既然他是自己跟韩霜灵的孩子,那自己,就必须尽力去承担作为父亲的责任。
梁规总是在躲避梁祯炽热的目光,还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来表达自己对这个生父的不满与抗议。
“这些年来,岳父有给你请先生吗?”
梁规仍是不答,这是他仅有的,反抗梁祯的方式。
“唉,不管有没有,总之从明天起,你就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写字。”梁祯身子往前一探,盯着梁规稚气未脱的眼眸道,“尽管你会觉得很枯燥,但总有一天,你会为有这段经历而庆幸的。”
本来,按照规矩,先生正式授业之前,学生的家长是应该带着学生本人先去拜见先生的。但由于军情似火,这个庄重的拜师仪式梁祯也只能往后推了。
梁祯本想在离开之前抱一抱梁规,但他刚刚抬起手臂,梁规便从坐席上一跃而起,然后也不管梁祯的反应,一溜烟地跑开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梁祯只能苦笑着摇头:如果这是最后一面,规儿长大后,会怎么想呢?
杨奉给梁祯捎来了一封密信,是告发李乐的。原来,李乐早就垂涎富庶的河东郡,故而刚移师河东郡,便仗着自己在长子城“计退”高干的功绩,纵兵劫掠,态度也是越发骄恣,不仅不听杨奉的劝告,还跟带兵抓拿犯事兵卒的河东郡守王邑发生了冲突。
王邑是汉庭任命的河东郡守,虽然在他赴任之前,梁祯便跟河东郡的豪强达成了协议,河东举郡归附。然而,梁祯毕竟还没有跟汉庭翻脸,因此,也不能阻止王邑赴任。
“孔叔,这事你看我该如何处置是好?”梁祯将长史令狐邵叫进大帐,将杨奉的信札交到他手中。
“这事的关键,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谁主谁次。”令狐邵草草地扫了一眼,便将目光从信札上挪开,“李乐是将军的部将,他犯事,自当由将军来处置。”
“孔叔的意思,李乐我们要处置,但如何处置,就不关王邑的事了?”
令狐邵点点头:“正是,王邑再不济,也是朝廷委派的河东太守,一旦让他在河东立了威,只怕河东士民会心生二意。”
“那依孔叔之见,这王邑可为我所用否?”
令狐邵蹙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王邑师从故太尉刘昭烈,故旧满朝野,只怕难矣。”
令狐邵这话,相当于告诉梁祯,王邑这人不仅很难为梁祯所用,而且梁祯也不能轻易杀之,因为一旦杀了王邑,凭借王邑老师刘宽的巨大影响力及人脉,只怕梁祯就会像董卓一样在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就算不成为众矢之的,那梁祯接下来,拉拢关东士人的愿望,也十有八九是要落空了。
“河东乃我军粮草重地,若让这王邑在河东郡站稳了脚跟,这该如何是好?”
“将军若能击败袁绍,则杀死王邑不过捏死一蝼蚁耳。”令狐邵给出了答案。
梁祯苦笑:这不废话吗?我若有击败袁绍的实力,那下一步不就是横扫六合,海内归一了吗?都有这般能耐了,我还用怕一个小小的郡守?
梁祯决定给李乐来一场“鸿门宴”,为此他特意叫来梁琼及贾诩二人,关上门来密议具体步骤。
“李乐这人,甚是骄恣,除掉他是正确的。不过他有上千私兵,只怕除掉了李乐,这些人也难以接着为将军所用啊。”贾诩点出了问题的本质,杀掉一个人不难,难的是怎么摆平杀死他之后所引发的一连串动荡。
“杀。”梁祯道,这事其实有一个现成的案列,那就是梁祯的老熟人麴义。在历史上,麴义自打投了袁绍后,在袁绍欲公孙瓒的战争之中“常为先登,屡立战功”。但不久之后,却“自恃有功,骄纵不轨。”于是袁绍:召杀之,而并其众。部分试图逃跑的,也被袁绍派兵逐一追杀。
梁祯当初之所以接纳李乐,是因为他需要树立这样一支旗来瓦解白波军,现在白波军已经溃败,上党郡也已被梁祯完全消化。李乐的作用其实已经微乎其微,如果他跟杨奉一样沉稳守法,那梁祯自然会善待他,但他既然“骄恣桀骜”,那就怪不得梁祯不留他了。
“若要杀李乐,需事先通知杨奉,不然恐杨奉会心生猜忌。”梁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