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快要被审配折腾到崩溃了,因为他从军这么多年,就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敌人。用孙子的话来说,审配就是“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整座邺城就像一只乌龟壳,看似处处可攻,但事实却是处处都无从下手。
“再围五天,不成,就退了吧。”梁祯叹道,因为他的部曲,也快没粮食了,而且他离开晋阳也快半年了,要是再孤悬在外,说不定,这晋阳又要生出什么变数来。
贾诩坐在另一张坐席上,双唇紧闭,面色微黑,他自然是不同意撤军的,可人的意志再如何坚强,也终究,敌不过客观事实不是?要知道,就在一年前,袁绍的部将崔巨业率军围困故安,直到粮尽方才退还,结果被公孙瓒乘势出击,大败麴义,尽得其辎重。
袁绍家大业大,输得起。梁祯却不然,要是他围困邺城的这一万五千兵马也在邺城耗到粮尽才退,要是半路被袁绍追上,也不用多,只需像崔巨业攻故安时一样,战死个七八千人,那他梁祯的人生,也必定就此走到尽头了。
但命令,却垂青了梁祯一次,就在梁祯即将下令退兵的前一天晚上,一名袁军的信使偷偷地潜进了梁祯的大营,信使说,东门校尉审荣决意投降梁祯,现在已经打开了邺城的东大门,请梁祯立刻挥兵攻城。
信使还说,审配已是众叛亲离,全靠杀人才能维持着邺城不乱。但由于他在军士们心中的威望非常之高,如果梁祯拖久了,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变故来,因此审荣恳请梁祯立刻率领大军进城。
梁祯立刻找来贾诩,商议对策。
“依文和兄之见,此番我军是进城还是不进城?”有了上一次冯礼“归降”的教训,梁祯这次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审荣,再去冒一次险了。
“德源你是在浪费机会,若是错过今晚,攻陷邺城,不知将等到何年何月。”贾诩也不给梁祯分析,只是“推”着梁祯往前走。
“文和兄此言又是何意?”梁祯当然知道,想要攻陷邺城,今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但问题是,他需要知道的是,审荣究竟值不值得信任,可这最重要的一点,贾诩偏偏只字不提。
“只管率军入城,勿要迟疑。”贾诩面不改色道,那坚定的神情,仿佛就在告诉梁祯: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好吧。”梁祯见贾诩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让梁琼领精兵一千,连夜跟着信使去抢城。
自己则点起大军,准备攻城器械,打算天一亮,就强攻东城墙,以防审配又使出什么阴招来。
所幸,这一切,最终都是虚惊一场,梁琼部的进展很是顺利,仅用了三刻钟,便抢下了邺城东墙,并将东墙的几扇大门尽数打开,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的梁祯大军立刻鱼贯而入,跟审配的亲兵们在邺城中展开激烈的巷战。
审配也确实是个硬汉,这气质甚至影响到了他的亲兵,这些人,个个悍不畏死,哪怕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度令关东群雄闻风丧胆的凉州铁骑,都全无惧色。最终,这剧烈的巷战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熊罴屯的勇士们才终于吃掉了审配的五十亲兵,并将准备举剑自尽的审配摁倒在地。
“好你个审正南,骨头够硬,梁某佩服。”梁琼半蹲在审配身边,拍了拍审配背脊上的甲胄。
“匹夫,速速杀吾,勿要多言!”审配尽管被摁倒在地上,但仍挣扎着将头一转,以避免跟梁琼对视。
“哈哈哈哈。”梁琼笑了笑,先在战袍上擦净了环首刀上的鲜血,再收刀入鞘,最后点着审配的后脑勺道,“哎,正南此言差矣,我们梁将军素来敬重忠义之士。你现在,恐怕死不了喽。”
“哼!匹夫休要多言,未闻忠臣有事二主之事!”
“校尉,这家伙还嘴硬,不如杀了吧!”梁琼身边的一个军候看不下去了,铁戟一提,就要动手。
“放肆!”梁琼喝道,“审正南正直之士,岂容尔等冒犯?速速退下。”
“诺。”军候挨了省,只好悻悻地退下。
梁琼连拉带提地将审配从伏姿改成站姿,然后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正南兄,请。”
“哼!”审配头一甩,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梁琼和一众熊罴屯军士则紧随其后,乍一看,还以为是审配又带着一群甲士杀回邺城了。
梁祯又演起了倒履相迎的戏码,不,这次他连木履都跑掉了,光着脚站在营门外迎接被俘的审配,并一见面,就佯怒道:“梁琼,岂能如此对待忠义正直之士?”
然后就一步上前,亲手为审配松绑:“正南先生,快请上座。”
“哼!”审配哪里会给梁祯面子,看也不看梁祯一眼,“梁将军勿要多费口舌,请速杀配。”
“先生真国士矣。”梁祯叹道,“不像有的人为了求生,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可一概抛诸脑后。”
审配双唇紧闭,不再作声。
“先生可知,是谁放了祯的兵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