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东士人,仍旧多次于暗中谋划行刺之事。”徐他步步紧逼,“凉州,乃太师的根本,若让凉州人凉了心,则前程暗淡。”
如果是说,天下是一座房子,那对梁祯而言凉州人就是这屋子的地基,而关东士人则是这屋子的四壁,梁祯自己,就是屋顶。因此,对梁祯来说,无论是地基不稳,还是墙壁倒塌,这屋子都是要塌的。只不过,若是地基尚在的话,他就多了种东山再起的可能而已。
但这种可能,并不能成为梁祯断臂的理由。因为他永远都无法正确地估算出,盈儿在军中的影响力。因此,也无法计算,要是在自己向关东系动手的时候,盈儿出面力挺关东系。那他梁祯自己,是否有这能力,将事态平息下去。
“唉。”梁祯再次叹气,同时眉头深锁如深宫怨妇。他明白,现在徐他点破的这一问题,其实就是他这么些年来,不断的妥协而酿成的苦果。而这妥协的根源,就是因为梁祯自己的能力,并不足够。
是的,正因为梁祯能力不足,所以才不得不让黑齿影寒如影随形,并渐渐地成长为他的影子。这一做法,在前不久,梁祯遇刺昏迷的时候,曾救了梁祯一命。但只要是药,就会有三分遗毒。而对梁祯而言,让盈儿成为自己替身的遗毒便是——他永远也无法离开盈儿了。毕竟,人与影子,又怎能分离?
“当务之急,是击败袁本初。其他的,日后再说吧。”梁祯叹道,跟以前的许多次一样,梁祯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
梁祯将武卫营交给黑齿影寒的消息,仅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传到了董白耳中。董白一听,心也立刻悬到了嗓子眼上。因为这武卫营负责警惕的地方,不仅有邺城四周的要点,更包括邺城中的太师府。而太师府,正是董白跟梁益寿居住的地方。
说白了,要是梁祯真在前线出了什么事,黑齿影寒只要心够狠,当天就能让她娘俩离开这个痛苦的人间,先一步蹬上彼岸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而在董白看来,黑齿影寒的心,绝对比那漠北最毒的毒蝎子都要毒。因此,只要梁祯一离开邺城,她娘俩的命,可就危险了。
于是,董白将这种种忧虑,写成一封矾书,然后托祝公道将这矾书送到贾诩手中。这是她第一次给祝公道一个重要的任务,也算是对他的最终考察,要是祝公道通过了,那以后,他就真正成为董白的圈中人了。
祝公道用行动证明了,他自己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因为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带回了一封被火漆封好的信札。董白经过再三确认后,才终于放心地认为,这封信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于是便拆开来细读。
董白给贾诩的信札中,列了十五六个问题。但贾诩的回答,却只有寥寥数字,那就是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董白一直跟黑齿影寒或荀南君呆在一起。
这一招,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错,只有当邺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董白天天跟黑齿影寒或荀南君呆在一块的时候,董白跟梁益寿,就是安全的。因为那个时候,只要董白娘俩有任何损失,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黑齿影寒或荀南君。
看着火盘中渐渐化成灰烬的纸条,董白脸上的笑容,也是愈发如夏花般灿烂:“老狐狸。”
次日一早,梁祯正式从邺城启程,南下迎战日渐逼近的袁绍大军。这天的邺城,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因为这满城的官民,都想在这一天,一睹王师的威仪,已经当朝太师的风采。
梁祯很好地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好家伙,但见猎猎的军旗之中,一面红黑色的龙旂迎风飘扬,龙旂之下,黑盔铁甲的梁祯骑着一匹大宛龙驹,神采奕奕,器宇不凡。
梁祯左右,二十名虎贲金盔白马,神态庄严,尽显皇家风范。伴随梁祯而至的,还有鼓号声声,这大气磅礴的乐音,乃是汉帝御赐的鼓吹手所奏。而站在鼓吹手之前的,是世所罕见的节钺!
要知道,这节钺所代表的,就是无上的皇权和至高的军权,因此,其拥有者的权力,已是人臣之极!哪怕是当朝公卿,两千石大员,假节钺者也能杀,更别说寻常的官吏乃至从不被官吏用正眼瞧一眼的布衣了。
因此,不待护卫的军士动手除道,这两旁围观的人等,便如潮水般退去。让出了一条宽达十丈的坦途来。
尽管并不对付,但黑齿影寒、董白、荀南君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邺城城头,用目光来为梁祯送行。只是,这三人的表情,却是不尽相同,荀南君的忧色写满了整张脸不止,还溢得四处都是。
黑齿影寒则是目光深沉,面无表情。至于董白,樱唇是拉平的,但永远笑意盈盈的眼眸之中,却罩上了一层阴霾。
随着倾斜的日影,梁祯的旗帜也是渐行渐远,并最终消失在天地相连之处。荀南君是三人中反应最大的那一个,因为她已经用十指交叉的双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双眼半闭,双唇微张,正是一副忧愁到喘不上起来的样子。
“三丫费了好多天的功夫,才从郤俭仙师那求得一张平安符。只是这阿祯,却是一脸嫌弃的模样。”黑齿影寒笑道,同时轻轻地搭了搭三丫的肩胛,“没事的,这小子命大。死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董白说话也开始变得云山雾罩起来:“虚则攲,中则正,满则覆。”
“三丫,你先回去吧。”
“诺~”三丫柔柔地应了声,倒退着走了三步,而后转身急急脚地离开了,对于姐姐们之间的事,她向来不敢多听,更不敢多问。
三丫走了许远了,黑齿影寒才扭头看着董白道:“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