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是我。”祝公道嘴唇微勾。
花魁登时警惕起来,因为她从祝公道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什么意思?”
祝公道没有回答花魁的问题,因为他正盯着窗棂出了神,半晌过后,他才漫漫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阁楼上,花魁已是泪眼婆娑,因为她知道祝公道已经心如铁石,无论怎么劝,都劝不回来了。
“带上我。”花魁扶着栏杆的双手微一用力。
“不,你正是大好年华,容不得糟蹋。”
花魁的身子,沿着墙壁,一点点地向下滑,她想起了一句词,是袁公写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是啊,不久之后,她就能真切地体会到,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股哀愁了,而且,要不出意外花魁的余生,都将生活在这挥之不去的哀愁之中。
“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们以为,凭借手中的长剑,就可以肃清阉宦,还万民一个太平天下。”祝公道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看已经瘫坐在地上的苍南雪一眼,似乎是因为,只要他一回头,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就会烟消云散。
“直到遇见了袁公,我们才知道,光杀几个阉宦,是没用的。要变的,是令这些阉宦滋长的土壤。”
此刻的祝公道,就如同当年在易水河边高歌的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回。是啊,正因为心中有大义在,壮士才会义无反顾地走向那虎狼环伺的秦廷,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众生争一个太平天下!
花魁不知从何时,从二楼来到一楼的客厅中,就连祝公道也听不出来,她是走下来的,还是跳下来的。祝公道只知道,自己的身子,突然被一双手抱住了。这手虽看着娇小,但手劲可一点不少。
花魁伏在祝公道的背脊上,侧着眼看着另一边的窗棂。她想到了什么?是一起在青石板街巷中玩耍的孩提岁月?还是被阉宦害得家破人亡,而不得不四处避难的少年时光?亦或是,为了践行心中的大义,而不得不背井离乡,深入梁营的这几年?
又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因为对于她而言,此刻,能够用双臂紧紧相拥自己所爱的人,便已经足够。
祝公道凝视着自己面前的窗棂,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跟苍南雪,不仅门当户对,更是青梅竹马。俩人曾在西平的青石板街道上奔跑,一起在泌水边上的芳草地上垂钓,一起抱着双膝,坐在古树下憧憬未来。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止步于花魁及笄的那一天。因为那一日,大宦官韩悝的一个族叔,时任西平县尉,上门要求纳苍南雪为妾。苍家虽名不见经传,但好歹亦是士家。士家的女儿,又怎可能去当妾?更何况,是给一个劣迹斑斑,暴行累累的恶棍当妾?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苍家的拒绝,竟然会给他们引来灭门之祸。因为,这东汉末年,是一个权贵妄为,布衣吞声的时代。
是祝公道出的手,才将苍南雪从恶徒手中救了出来。只是,这一救的代价是,祝家也落得了跟苍家一样的下场。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两户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死者已经远去,可生者却依旧要直面生存的苦难。
因为,上百条人命,价值数百万的田产家资,依旧没能剿灭韩悝族叔心中的怒火。因为他觉得祝公道的行为,让自己丢尽了面子,他必须将这两只“小鸳鸯”揪出来,剁了送酒,方能解心头之恨。
所幸,在这风声鹤唳的危急关头,命运选择给两人送来一位贵人,而不是像往常那样,袖手旁观。这位贵人,就是袁公本初。袁公用自己的名望与家世保住了他们,并出资让他们拜师学艺,以便将来他们再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有足够的实力自保。
中平六年,袁公实现了自己对两人的承诺,为非作歹,作恶无数的十常侍及其党羽,被一网打尽。而祝公道和苍南雪两人,也同时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来报答袁公的恩情。
“唔~”花魁发生一声闷吭,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无力地躺倒在祝公道的怀中。
祝公道抱着被敲晕的花魁,走上阁楼,然后解下束在腰间的两条粗麻绳,一条捆住苍南雪的洁白如玉的双臂,另一条,则捆住她的双腿,再从梳妆台中取来一方洁净的手帕,将她的嘴死死堵住。
“替我好好看看,那太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