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少年心中,都曾住着一个宝枪骏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这一点,会使他们,对战火萌生出无限的憧憬。因此,当他们得知,自己很可能与即将到来的战争无缘的时候,心情,也别说有多么失落了。
卫开就是这群少年中的一员。他跟成千上万的同龄人一并,被留在了雄城襄阳。尽管也发了军衣,配了刀枪,可他们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偌大的校场之中,看着其他营地的军士,一队队地或东进,或南下,去夺取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
负责训练这些良家子军阵的,是蔡瑁等人带来的荆州降军。这些军士,虽也久习战阵,有不少还是跟孙权等人交战多年的老卒。但很明显,他们的心,压根就不在梁祯这边,因此,每次出操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对良家子们也是爱理不理的,更别提,纠正他们的动作或阵列了。
这对许多只想良家子而言,是一件大好事,因为武师们不上心,他们所遭受的苦,自然也就少许多了。但对卫开而言,这却是一种煎熬,一种折磨。因为他知道,这样练出来的军士,是绝对经不起战火的洗礼的。于是,他开始抗议,开始上诉。
但回应他的,却是同伴的冷遭热讽,以及武师的白眼。不错,这些荆州降军出身的武师,就像一团软软的泥巴,油盐不进,既不回应卫开提出的问题,也不动用武师的权力,将他打板子或是将他枷起来示众。
盛夏的襄阳,晴朗却闷热,凡是敢于暴露在外的人,都像被塞进了蒸笼中似的,不仅浑身黏糊糊的,连呼吸,都变得很是困难。
这种天气,武师们压根就不愿出操,因此,这几天来,良家子们往往在辰时末,就被获准回营帐休息。只有今天,是个例外。武师们将他们全部集中到校场上,命令他们盘腿坐下,而后就将高台,让给了一个面容苍老的疾医。
疾医耐心地等四十名传令兵依次在良家子们中间站定,而后才开始了他的说话。他一开口,卫开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蛇字营中的恶疾,终究还是传了出来!不,应该说,是这恶疾,本就存在于襄阳周边,蛇字营中的军士,只是很不巧地,是最早一批发病的罢了。
疾医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告诉良家子们在接下来的日常生活中,应该怎么做,以保障自己的健康。疾医退下后,早已等不及的总武师便“飞”上了高台,宣布自今日起,所有的操练,一概暂停——毕竟,防止恶疾传染的首要之法,就是减少聚集嘛。而减少聚集,不就是这群只想着磨洋工的武师们,所求之不得的事吗?
《尚书》里有句话叫:知易行难。意思是,知道这事怎么处理很容易,但要实行嘛,就很难了。这句话用来形容襄阳兵营的现状,是再合适不过了。尽管,疾医已经明确地告诉了大伙,此刻安安静静地呆在军营中,才是安全的。
但这人嘛,却总是耐不住寂寞的,尤其是在值哨的荆州降军,都玩忽职守的时候。不少人都偷偷地溜出了兵营,到邻近的襄阳城中玩乐去了。卫开也忍不住,偷偷地溜了出去,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去襄阳城中找乐子,而是去见分别多日的林茗。
多日未见,林茗似乎瘦了不少,但人却是很精神。但她告诉卫开的话,却让卫开“精神”不起来了。
原来,林茗之所以能渡过汉水来襄阳,并不是因为救护队能换个舒服点的工作地点,而是因为不久前,前线传来了梁太师的军令。军令中说,要所有驻扎在襄樊的救护队,都启程东进,以支援赤壁前线。
故而,卫开才能抓住机会,在楼船来到襄阳之前,见上林茗一面。
“这些天,没累着吧?”卫开边说,边将一碗热汤,放在林茗面前。
林茗摇摇头:“只是,这蛇字营好瘆人。”
当然瘆人了,先不说蛇字营左边,那死气沉沉的恶疾病患区。单是右边,那些在攻占襄樊的过程中受伤的军士,以及从江陵、赤壁前线运回来的伤员,就足够令许多像林茗一样胆小的人,胆战心惊了。
“到了前面,人机灵点。”说着,卫开将一个大包裹塞到林茗手上,这是他用这个月的军饷,给林茗买的礼物,包括一些能够垫肚子的面饼,解馋的果脯,以及御冬的衣物。
其实,卫开也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完全没有。因为,如果梁太师战败,那林茗机灵与否,下场又能有什么不同呢?别说是她一个弱女子了,就算是卫开自己,也绝无可能在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路的地方,跋山涉水几百里,返回襄阳。
“你也是。”
“我不会有事的。梁太师可是当世名将。”卫开笑着道,尽管他对那群武师很是不满,但他还是发自内心地相信,这场仗,梁太师一定能够带他们打赢。至于那群武师,不过是阳光底下的一小片黑影罢了。
林茗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这锦囊上,有很明显的太平道的字样:“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卫开没有接。
林茗见他不接,便将锦囊往卫开手心一塞:“这是队中的李师给我们求的,能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