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狄斯克制着自己的想法,但依然被陈宴听到了一部分。
“宿命让我照顾好她们。”
奥斯曼狄斯确定祂说的照顾不是他理解的那个照顾。
事情似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或许现在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他心中权衡,但怕祂听到,所以不敢思考太多。
而接下来,让他意外的是,祂竟然没有立刻想要回去船上,而是对他们两人说道: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先回家。”
听着字里行间的意思,祂竟然已经认可了自己作为陈宴的人类身份。
奥斯曼狄斯没有说话,斯沃姆不知所措,两人就这么看着祂的背影消失在人潮当中。
奥斯曼狄斯对茫然的斯沃姆说道:
“我们先回船上。”
……
……
祂走入闹市之中,被来来往往的人潮夹在中间,仿佛一叶浮萍随人潮漂流,内心浮现些许不知所措——
这不知所措的情感并不属于原来的祂,而是来自这具身躯原主的记忆。
祂对这样的情绪十分好奇,因为这是祂拥有意识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祂不曾使用过除祂之外碳基生命的身躯,位于更高层生命位的个体不会容忍自己发生生命层次的降格。
促成了祂如今降格的是宿命。
祂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我只是迎接了宿命的安排。
祂想到的另一件事,则是:
如果一个个体拥有了另一个个体的大多数记忆和情感,对他人生中的一些重要节点比他自己还要清楚,那么,这个意识到底是原本的意识,还是已经成为了这个人?
祂认为接近于后者,但又不全是——
祂认可自己作为“陈宴”的身份,但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按照陈宴的记忆去形成新的世界观,然后按照这样的世界观而在人类社会中生存。
祂看到了陈宴这几年的记忆,再往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祂看不清楚,也没想去看,因为没有必要,祂对那些记忆完全不感兴趣。
让祂感兴趣的是,按照陈宴记忆中的某些信息,祂这样的存在被定义为“邪神”,而“邪神”被阳光时代的大多数人定义为“反派”。
陈宴记忆中的另一些名为“价值观”的信息又否定了这种定义方式。
祂翘起嘴角,用陈宴的价值观和语气,自言自语的吐槽:
“反派做的一切就都是坏事,反派就必须得做这些坏事,反派就一定要毁灭世界,反派就一定是没有人性的变态恶魔吗?”
“必须杀人放火才能是反派,抢小孩子棒棒糖就不能是反派?”
祂似乎对这样的游戏很感兴趣,于是继续用陈宴的思维情感和价值观继续自问自答道:
“个体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定义,二极管思维是过于简单且愚蠢的,如果通过正确引导,被定义为大反派的邪神也未必会一直做坏事。”
祂似乎对这种“调用陈宴记忆和价值观”来判断事物的游戏上了瘾,不顾周围行人差异的目光,继续调用陈宴记忆中的认知、价值观和世界观,以此为基础,自顾自的问答道:
“事物的发展是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任何拥有主观意志的生物都不可能始终按照同一种标准来进行生命活动。
所谓代表世间一切美好的正神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某些人口中定义的邪神,就比如现今的圣光,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东西了。”
“于当下而言,我所作所为完全不能用邪神的标准来定义——我帮助这个时代的雌性繁衍更加强壮的后代,这些后代不仅仅能够通过亲眷关系保护这些雌性,还能够成为优秀的劳动力——
拥有幽邃赐福的优秀劳动力,他们会拥有比普通人类更高的智力和更强壮的身体,这意味着他们在投入社会生产劳动之后,会对社会比普通人做出更大的贡献。
其次,对于正处于高速发展的当下人类社会而言,劳动力和人口本身就是最大的时代红利,所以我繁衍后代的行为在本质上是造福社会的行为。
退一万步讲,即便幽邃的赐福在阳光时代不会生效,但总有一天末日会再次降临,到了那时,拥有幽邃赐福遗传物质的人类会更加适应世界……他们会为世界续命,让生命延续并很有可能因此找到被救赎的机会,这是无价的财富。”
用陈宴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推演到这里的时候,祂忽然发现,站在陈宴的角度来看,祂完全不能被定义为邪神,而是会被定义为一种“战略储备资源”。
真是有意思。
祂心底感觉到了一丝惋惜,因为祂知道,在这个完全不同于深海末世的新世代,能够理解祂的人必定极少,能够接受祂的人就更少了。
陈宴算是一个。
可陈宴已经没了。
这一丝惋惜很快消失不见。
这本不是祂该有的情感。
祂知道,自己已经被陈宴的价值观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
祂看向人潮,眼神黯淡。
祂已经在这条道路上站立了很久,但始终没有遇到拥有幽邃恩赐的人类,这意味着,祂当年派遣前往遥远海域寻找求生机会的那批信徒中,没有出现幸存者。
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但祂依然感觉到了很强的失落。
祂知道,这些失落来自于陈宴的记忆——来自于陈宴记忆中的价值观和情感对祂产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神明怎么可能有如此丰富的人类的情绪呢?
祂不能算是神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