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已经被机械臂完全修复的眼睛注视着喜鹊,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喜鹊怪异渗人的举止,虽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但依然算是解答了喜鹊的疑问:
“我拥有作为【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一切。
我拥有储存着完整记忆的【克莱恩·贾斯特斯】的大脑,拥有着他的完整人格。
我的主观意识和潜意识与他完全同步,甚至脑电波的频率也分辨不出任何差别。
我拥有【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身体,并对这身体上现在和曾经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
我知道【克莱恩·贾斯特斯】所经历任何事情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记忆的模糊程度都和他一模一样。
我和他的区别,仅仅在于被改造出生物电子芯片的大脑。”
克莱恩看着喜鹊。
“我,仅仅是被北局的前线调查科夺走了一次生命,我的心脏因此停止跳动了一次。
北局用生化和生物电子科技的手段激活了我,让我的生命因此延续。
我找不到自己和【克莱恩·贾斯特斯】的任何不同。”
在克莱恩进行诉说的时候,喜鹊始终在一刻不停的快速记录着。
克莱恩明明说话不多,天知道喜鹊到底在记录什么。
当克莱恩话语的尾音落下时,喜鹊再次开口说话了:
“一个问题。”
机械脸连接的大脑部分明显发生了充血,几根膨胀的血管如蚯蚓一般爬在机械脸和大脑相接触部分的血肉之上,这代表着如今的喜鹊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你的一切论证建立在忽视【你的一切意识和行为来源于执行人操作系统】这一基础之上。
你不觉得自己仅仅是一个系统,是因为系统本身的运行会让你忽视自己真正的载体,让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
喜鹊在平板电脑上进行了某个操作,并在完成操作的同时,用奇怪的腔调向克莱恩发出声音:
“我现在要告诉你——你,北三,你其实是运行在【克莱恩·贾斯特斯】身体上的一套软件,这套名为【执行人操作系统】的软件让你产生了一切认知,包括你如今认为自己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的认知。”
喜鹊明显提高了注意力,可克莱恩并不能发觉他现在的精神状态。
“那么。”
喜鹊拉长了声音。
“现在,北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克莱恩用平静的语气毫不犹豫的回应他:
“我是来自亚楠市伯明翰街的克莱恩·贾斯特斯。”
喜鹊发出了一声感慨的叹息,并将平板电脑塞回口袋里,双手连续鼓掌三次。
“你真的是……太棒了!”
喜鹊换上了一副跑马比赛进行到终场对决时广播里播报员的激昂声音:
“恭喜你!克莱恩·贾斯特斯!你拥有了自我!”
克莱恩的眼神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他镇定到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
他告诉喜鹊:
“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果精神意识是驱动身体进行生命活动的软件,大脑和身体躯干就是他的硬件。
对于死而复生的我来说,【执行人系统】仅仅是BIOS——仅仅是支持硬件运行的基本输入输出系统,而【自我意识】才是在【执行人系统】这一BIOS上驱动身体进行一切生命活动的软件,这具由生化手段强行赋予生机的躯壳就是硬件。
这样一来,我和普通人并无区别。”
喜鹊立刻拿出平板电脑,并发出了夸张的惊喜才会出现的尖叫声:
“真是宝贵的实验结果!你继续说!”
克莱恩并非在向喜鹊证明什么。
他仅仅是在向自己证明,自己就是克莱恩·贾斯特斯。
“关键并非躯壳的差异,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的区别让问题的关键甚至偏离了【生】与【死】。
也或者说,对于我这样的半硅基体而言,【生】和【死】的界限原本就是模糊的——当我的碳基生命部分能够产生足够强度的生物电,维持硅基部分的运行,我就处于【生】的状态。
当我本身出现了问题,比如超载,硅基部分因为超载而出现了宕机,我便会因此失去一切生理机能,就如同刚才的几个瞬间——这时的我就处于【死】的状态。
对于我这样的半硅基体而言,当生和死不再那么重要,维持自身意识的主体性就成为了我确定自己存在的锚点——
关键在于确定【自我】。
一旦确定【自我】,我就至少能够知道自己是谁,并因此让内心坚定自己要做的事——我由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又因自己的一切行为探索未知的未来,能够知晓自己未来要往哪里去——
生命因此有了意义。
这是我作为克莱恩·贾斯特斯的意义。”
“啪!啪!啪!”
喜鹊再次把平板电脑收了起来,用激烈的姿态开始鼓掌,五官舞动,喜极而泣:
“克莱恩!!!你可真是!太棒了!”
“我们的研究至少因为你今日的言论前进了一大步——足以把这世上任何其他科研机构甩在身后的一大步!”
喜鹊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化,只剩丑陋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哭泣:
“可是……可是你已经活不长了!”
他用哭腔说出了接下来的一番话:
“你的生物芯片已经不堪重负!
生物芯片技术原本就在研究过程中,并由于生物芯片本身的特殊性而进步缓慢,你的生物芯片很快已经无法负荷你的精神活动,作为BIOS的【执行人系统】无法承担你复杂的意识活动——
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执行人操作系统】和生物芯片因不兼容而产生过量的程序运行错误时,生物芯片将会被污染,你将会步入北一和北二的后尘!
之前,我为你的剩余生命预估了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由于你强行维持正常的行为模式,进行了生命力的透支,这个时间只剩下……三天!”
克莱恩的眼睛出现了短暂的晃动。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机械臂完全修复了克莱恩的身体,直到克莱恩从手术台上坐起身来。
“喜鹊,你又在说谎。”
喜鹊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