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水生说出了这句话,但苗水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不知道自己到底等谁等了很久,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接谁。
‘真是奇怪,我这是在哪?我到底要干什么?’
梦境虽然清醒,但梦境的主角似乎并不是他,而仅仅像是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罢了——苗水生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以及脸上清晰可见的银灰色分隔线条。
‘怎么回事?我在梦里怎么是个脑机人?’
苗水生受到了惊吓,但并没有因为惊吓而变得更加清醒。
脑机人躯体是个好东西,智械改造更是拥有无限的魅力,在通过“打补丁”这种方式消灭了智械病这一唯一的威胁之后,智械改造已经能够成为人类在生命形态上更进一步的最快捷、也是最安全的方式——这并不意味着苗水生想要进行智械改造。
相反的,根据苍耳给出的那些资料,一旦苗水生对自己进行了智械改造,他将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已经血肉飞升的超级躯体而已,还有已经发生进化的精神意识和脑机高度不匹配的问题——无论是拟态神经网络和图灵架构,都无法对苗水生如今的神经形态做出正确的模拟,这意味着一旦他对自己进行了智械改造,异化的智械病——超强的智械病病毒将会在短时间内毁掉他的脑机设备。
他憎恨苍耳,但憎恨并不意味着否认,相反的,苍耳所拥有的知识和今生所达到的成就让苗水生能够对他保持充足的信任,这样的信任完全取决于“苍耳是一名在超凡侧社会禁忌级别学派拥有顶级学术地位的智者大咖”,而并非苍耳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获取了那些禁忌的知识。
‘妈的,那老东西在我梦里还阴魂不散……’
他过滤了糟心的思绪,转而再次看向面前的镜子——实际上他的行为并不受自己掌控,他如今能够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完全是因为梦中的这个自己正在照镜子而已。
除了明显的脑机人躯体之外,就是这身奇怪的帮派装束了——苗水生能非常明确的确定镜中的自己穿的是一身由各种口径光纤组成的紧身衣,流动在光纤里的数据以夸张的光污染的形式被表达出来,就像是整个身体都被上行和下载的数据流覆盖——明明科技感十足的装束硬是被如此密集的光污染映衬的土到掉渣,苗水生破天荒的感觉到了“尴尬”的羞耻感,要是放在帝国,他无论如何不可能穿着这一身出门!
可现在不是他说了算。
清醒梦中的苗水生离开自己被暗粉色灯光铺满的房间,经过一条绘满了各种鬼神图样和奇怪头像的酒吧走道,闻着混杂着骚臭味的浓重机油味进入一间酒吧的大厅,拜过竖立在酒吧门口的闪闪发光的电子武神像,而后朝酒吧外走去。
酒吧之外大雨倾盆,雨水让各色闪耀的霓虹灯光发生了疯狂的色散,让黑夜之中的街道上如同群魔乱舞。
街巷很狭窄,但依然有行人穿梭其间。
苗水生仅仅只戴上帽子,和不知是人是鬼的行人擦肩而过,绕过一条又一条小巷,直到离开了雨水所在的范围。
在某个荒废的维修厂后方,苗水生看着梦里的自己骑上一台长度大概是3米,宽度只有0.3米的长条形机车,将这台看起来像是由废铁拼凑而成的怪东西开上一条夹杂在锈蚀机械山峦中间的道路,在避过随时可能从“街道”旁建筑缝隙中冲出的丧尸怪物,躲过无处不在如刀尖一般锋利的残缺钢筋,在尘沙区和辐射区尽量屏住呼吸(苗水生认为这完全无用,因为他亲眼在道路旁边看到了绿油油的辐射池)。
在进行了一段惊心动魄的穿梭之后,机车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片长满了荒草的小型私人停机坪,位置竟然就在如废墟一般城市的中央。
被包裹的停机坪位置隐秘,四周几乎完全被城市废墟包围,只有顶上留有一道刚好够停机坪上小型直升机进行上升的裂缝——看起来稍一不慎就会机毁人亡的样子。
苗水生将机车停在停机坪外围,进入停机坪中央的小型直升机驾驶舱。
这台直升机看起来倒还算正常,就是零件什么的已经明显老化的特别厉害,中控台上的某些按键都已经用缠着破塑料的胶体替代,一眼就能知道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家伙了。
苗水生看到梦境中的自己轻车熟路的打开电源,调试机器,随着一声刺耳的、像是行将就木老人的剧烈咳声响起,直升机摇摇晃晃的开始上升。
这台机器不太行了,但苗水生的技术着实不错,他险而又险的避过了一些一眼看上去就会让人机毁人亡的障碍物,花费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驾驶直升机离开停机坪上方的隐秘空间,真正进入城市的巨大空间之中。
从眼神的余光之中,他再次见证了这一震撼的场景——向远处延伸到黑暗中的城市废墟让视觉误以为整个世界都被城市铺满,下方层层叠叠的城市则像是漩涡,又像是深渊……对!深渊!一层又一层,更深就更腐朽,更深就更绝望!
苗水生看着同样蔓延至黑暗中的下层城市深渊,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这些废墟……勉强被称之为城市的废墟,其实并非完全就是因各种原因而被废弃的无人区而已,就拿最近的一层城市来说,苗水生从直升机上不仅看到了连绵如痢疾一般的贫民窟,还看到了辉煌如黄金火炬一般的写字楼——苗水生很用力才分辨出那是写字楼,光亮的建筑内移动的密密麻麻如蚁穴中蚂蚁一般的阴影就是写字楼中的员工。
‘这些人不知道在为谁服务……’
苗水生没有思考这件事,一是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就会有社会,二是因为苗水生早就学会不用自己的观念去强行理解无法理解的事。
整个空间中最刺眼的位置其实是废墟中存在光亮的地方——那通常会是某条被黑暗衬托的更加明亮的街道,那些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光让苗水生想起了亚楠市高街,即便在最寒冷的冬日,整条街道上也弥漫着庸俗而又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
这样的街道零零散散坐落于每一层城市的任意一个角落中,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中连成小段的星星,苗水生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美好,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让人生存的,几乎无处不在的辐射池已经足够证明着此地生存环境的恶劣。
在发动机刺耳的咆哮声中,驾驶难度拉满的直升机带着苗水生一路前进,越过层峦叠嶂一般的城市废墟,绕过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建筑物上的“辐射危险”告示牌,并在几次于巨大管道中穿梭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浮空的工厂,似乎用上了很不错的磁性动力设备,因此苗水生并未看到支撑工厂悬浮在空中的引擎发动机。
‘为什么工厂要建在天上?多半是为了躲避城市中的危险。’
工厂主体中央如大型反应堆一般的巨大烟囱上印着某个已经被风化的企业图案,即便在高空上以最清晰的视野来看,也因为其本身的过分残缺而无法脑补出图案本身的样子了。
‘我到底做的是什么梦……是某个更深层次的世界吗?可为什么更深层次的世界里会有另一个我呢?’
苗水生意识到这场清醒梦不简单,他心想,或许这场清醒梦有什么独特的意义。
直升机在接近工厂前广场的时候开始下降,直到停在工厂前同样长满了荒草,但明显还有人打理的停机坪上。
视角一转,苗水生看到了一个拿着撬棍的女孩。
不知道是视线的原因,还是清醒梦自身的原因,苗水生看不到那女孩的脸——女孩的脸是模糊的,比马赛克更加模糊,苗水生仅仅能从她身上的装束判断出她的职业——学生服,黑丝袜——
这明显是一只姑娘。
这只姑娘为什么要拿着撬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