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雅接着王体乾的话,继续用杨涟奏疏上的内容向天启帝拱火道:“奴婢观杨副宪弹劾魏公公的二十四条大罪,其中之八、之九、之十等三条大罪,更是惊讶莫名、惶恐不安呢!这杨涟虽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但也不能凭空捏造宫闱之事吧、这不是臣子能做、应该做的事情啊!杨涟这已经不是胆大的事了,而是目无皇爷啊!”
石元雅说的是,杨涟在弹章中指控魏忠贤捏造圣旨接连处死宫中贵人和嫔妃,并且暗害张皇后,让张皇后产下死婴的事情。
其实,黄尊素看到杨涟的疏文抄件后,就当场跌足叹息道:“疏内多搜罗那些宫内风闻之事,正好授人口实!”
是的,黄尊素已经预见到了杨涟写那么多宫闱丑闻的后果了,而杨涟本人来说,他之所以提到后妃被迫害的事,估计是想用跟天启有切身利益的话题,来引起天启的警觉。
但是,历朝历代做皇帝的,几乎都很忌讳外臣谈起“朕的家事”,所以就算是真有魏忠贤迫害嫔妃、伤害皇后这回事,天启帝也绝对是采取家丑决不可外扬的态度,加以掩饰的。
结果,不出黄尊素的预料,在听罢石元雅这番杀机暗伏的指摘之后,天启帝情不自禁的点头道:“杨涟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扰乱宫掖,煞是可恶。”
石元雅见天启帝被自己的话所打动,便又进一步挑拨道:“还有王安,明明是畏罪自尽,司礼监也派人妥善安葬了,杨涟在弹章里却说什么‘矫旨暗杀,身首异处,肉饱狗彘,惨毒难言’,这就不仅仅是道听途说的问题了。他在攻击什么?总不是说奴婢们敢于矫诏吧,依奴婢看了,无非是替王安功高难赏而抱怨,为了东林党失去宫中内援而抱怨,进而影射皇爷您御下刻薄,非仁厚之君。”
不提王安还好,杨涟越是为王安抱不平,天启帝心中的疙瘩就越是难解开了,更不要说,杨涟的奏疏里,已经有不止一处暗中攻击天启的地方了,所以,当杨涟的某种阴微心思被石元雅挑明(牵强附会)后,天启帝便露出了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
王体乾揣度天启帝现在的心思后,又再度捅了杨涟一刀:“关键是,东林党党同伐异,一呼百应,这不,杨涟的折子上了没两天,已经有一百多份附和的奏疏,上疏的人从六部到科道,几乎把朝官都一网打尽了,甚至就连南都那边,也快马送来类似的弹章。可是皇爷,南都到北京就算是六百里加急飞奏,那也得四五天时间呢,可见,若不是统一布置,又如何能这么凑巧、这么整齐呢!”
王体乾这话就有些厉害了,让天启帝进一步对东林党的力量产生了警觉,但实际上,东林党内部,对于杨涟的这份上疏是有不同意见的。
譬如,御史李应升就头一个不同意杨涟的上疏----在李应升看来,杨涟身为东林重镇,是旗帜式的人物,就不应该轻举妄动,如果一击不中,那就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东林势必土崩瓦解,那还不如由他李应升来打头炮,万一失败,不过是牺牲一个人,不至于牵动全局。
又譬如,老谋深算的黄尊素也不赞同杨涟的上疏,并且已经预见到杨涟此举的严重后果。
黄尊素就曾经对魏大中说过:“若清君侧,必有内援,请问杨公可有?若此疏已发,则我辈死无葬身之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