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鲁颂》卷中有一首诗,名叫《泮水》,诗中有这么几句:“明明鲁侯,克明其德。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矫矫虎臣,在泮献馘。淑问如皋陶,在泮献囚。”
讲的是鲁僖公征淮夷取胜,在泮宫行“献擒奠师”之礼的事情。
“馘”,是指死而割其耳者。“泮宫”,就是学宫。
先秦之时,师旅出战,受谋略、战法於学宫先师,故而归师要反告於学宫,以生俘之囚、所杀敌耳,奉奠於先圣先师的神灵之前。
此即《礼记•王制》之所云:“天子将出征……,受成於学。出征执有罪,返,释奠於学。”
不过,早在先秦时期,这个“献馘”之礼,或言之“献俘礼”,就已并不总是在学宫举行,亦或有在宗庙举行的。如周武王牧野获胜后,便是在镐京的宗庙中举行的此礼。
秦朝以降,历代献俘、献捷的军礼,就更多是在宗庙举行的了。
定西国也不例外。
莘迩此番出征前,令狐乐先把此事在宗庙中做了祭告。莘迩凯旋,令狐乐当然需要同样到宗庙里边,再把此战的战果、缴获告与祖先。
两天后,在定西王室的宗庙里头,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与先秦的献俘程序相比,当下的献俘仪程有所变化。
诸如殷商时代,杀掉战俘用作祭祀、在被杀的方国首领的头盖骨上刻字纪念之类的举措,自是早就不用,但军事记功、告祭祖宗这两点核心的精神还是一脉相承的。
整体的程序是:先经占卜,确定献俘的吉日。然后,於献俘礼的前一天,告官斋戒於庙所;有关职司的吏员把宗庙内外清扫一遍;奉礼官设置告官、诸将等在举行礼典时所站位置的版位;负责宗庙日常的主官整拂神幄,并率领其下属在神座前摆好祭祀用的礼器。
到了献俘礼这一日,也就是今天。
由定西的官员手捧露布在前引路,士卒用白绢捆绑龟兹王白纯等重要的俘虏,将之押到宗庙。
参与献俘礼的官员们皆穿隆重的礼服,依次在“赞引”的引导下,先由御史等行过扫除等礼之后,负责宗庙日常的主官等人从东阶进入庙内,取出定西王各祖宗的牌位,放於神座上。
告官、诸将分别在赞引、谒者的引导下进入庙内,跪拜。进馔者奉馔,列於东门外。
谒者上前至告官左侧,报告说:“有司谨具,请行事。”
告奠仪式由兹正式开始。
正式开始后的仪式,繁琐而庄严。
莘迩此前从未参与过这等国家层面的大礼,好在事前已有礼官把整个程序详细地告诉了他,并於仪式中有谒者带领,这才没有失礼。
整个的一套程序下来,莘迩都不记得他下拜了几次,只记得站起来没多一会儿,就又下拜在地,有时还要“再拜”,连拜两次。
祭告过宗庙,献俘礼不算完。
这只是最重要的一步程序。
接着,还要押着俘虏,祭告於“社”,即还要献俘给土地神。
最后,再到中城的南城门外,把俘虏献给站在城楼上的令狐乐。
没有参与宗庙与社祭礼的官员,全都出现在城楼前。他们不必穿礼服,常服即可。
又有仪仗、选出的精锐兵卒,全副武装,布列楼前、城下。
简而言之,此次的献俘之礼,种种的程序虽是甚繁,然亦因此,也使莘迩莫深深地感受到了“国家重器”,或称之权力的神圣与威严,——从那龟兹王白纯的反应也可看出这点,他到后来,甚至连路都走不成了,两腿比面条还软,如踩在棉花上,几次差点摔倒。
一个定西的官员出列,当众宣读露布,斥责白纯的滔天罪恶。
露布是以莘迩的名义写的。
城下、城外的官员、兵士、百姓成千上万,鸦雀无声,静静地听露布的内容。
在“旅至拒降,获擒俘献”的结束语后,百姓们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露布交给督府的右长史张僧诚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