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税法有利有弊,弊端在於给法外横取打开了方便之门,利处在於国家节约了设置征税机关的费用,同时又得到了应得的税收。利弊相较,从商贾的负担方面讲,却实是弊大於利。
不过放在眼下来说,氾丹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按照惯用的征税之法,依按每笔贸易的交易额征税,一天征到一点、一天征到一点,非得半年三月,积攒到一定的数目才能整体使用,那么在短时期内,的确是对定西朝廷的财政支出不会有什么大的补益,而如果一次性地把全年的商税提前收到,那不管是对西海郡明年的军费拨给,还是对明年春天与蒲秦几乎肯定会爆发的大战则都是会很有好处的。
莘迩斟酌多时,心中想道:“为了短期的利益,给商户造成长期的负担,此乃饮鸩止渴,断不可取;且我方欲明、后两年就着手解决门阀、大士族、豪强隐占国家编户、与国争民的问题,当此之时,若行此包税制,能有钱包下某‘市’全年商税的,必是当地的豪强无异,这反是在增强他们的势力,大不利於我收回他们所占之编户齐民的意图。此制不可大举推行!”
不能大举推行,但只在西海互市这个“临时的市场”搞个施行,还是可以的。
莘迩做出了决定,说道:“此法是苏清提出的?”
“正是。”
“你明天叫他去拜谒孙仆射,此法具体该在西海互市如何执行,如何保证市中的商贩不会因此而受到包税之人的盘剥等细节,就由他与孙仆射商议。商议成型,拿来我看,若是可行,就且在西海互市行之。”
“那国内各县的诸市呢?”
莘迩瞅了眼氾丹,心道:“我欲收回门阀、豪强所匿占的民户之事,现在还没有正式入手制策,老氾这人,能力是有的,对我定西的忠心也是有的,却他亦阀族子弟,我闻其家徒附成群,隐匿的民户不少,又对我怀着不满,此事不可现说与他知晓。”
他就没有以此为由,拒绝在全国诸市推行此税制,只是说道,“自西域商道重开以来,商税在我定西国库每年的收入占比中,如今是越来越重,要不要改变商税之制,如改,怎么改才妥当?这都需要仔细的讨论,不可仓促决策。”
那氾丹从见面到现下,尽管口称莘迩“明公”,言辞举止却一直都是傲然的样子,莘迩话到此处,忽生促狭,他遂语重心长,敦敦教诲似地,改呼氾丹的小名,说道,“阿恭啊,谋国需慎,切忌急躁。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点。这一点,你得改。”
氾丹比莘迩的年龄大几岁,莘迩却一副长辈的姿态,氾丹的怒火一下就上来了,把羽扇重重地扔到案上,瞪眼视向莘迩,说道:“阿瓜!阿恭是你叫的么?”
“卿可呼我瓜,我如何不可呼卿恭?”
“你!”
莘迩抚髭而笑,说道:“阿恭!先就这么说吧,西海互市可以行苏清所建言的此税收之制,至於国内诸市要不要推行,等等再说吧!你昨天才回来,今天我就把你请来,想必你还累得很,回家去罢,好好歇歇。后天大朝,到时,你把你出使的情形奏於太后、大王,……你来回路上辛苦,又成功达成了我定西与柔然的盟约,你放心,太后、大王少不了该给你的赏赐!”
氾丹勃然大怒,下榻说道:“我为国尽力,为大王尽忠,此回去与北虏约盟,难道是为了贪图赏赐么?”
“对了,你说匹檀讨要鸠摩罗什,希望我国能把鸠摩罗什派去柔然,给他与其国的贵种宣讲佛法,这个事儿不成,鸠摩罗什现在忙得很,我前两天才去过一趟译经馆,哎哟,里头的梵文佛经堆积得跟小山也似,他译经都忙不过来,怎生好远去柔然?不过匹檀仰慕我定西佛法,倒是件好事,咱们也不能全然拒绝他的此请,我会奏请太后、大王,另择高僧,遣去柔然的。”
氾丹怒道:“我一片忠心,可鉴日月,莘阿瓜,你休以大王的赏赐来辱我对大王的忠心!”
莘迩朝堂外招手,把等在外头半晌的乞大力唤进来,问道:“你在堂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是有什么事么?”
乞大力佩服地说道:“明公英明,明公嘴上有火,一下就说着了!”
“什么?”莘迩没能马上明白“嘴上有火,一下说着”是什么意思,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不觉失笑,顾与立在榻边的氾丹说道,“阿恭,大力此语,着实有趣啊!”
氾丹怒目以对。
莘迩问乞大力,说道:“什么事?”
“禀报明公,秃发勃野等回来了!现在府外等候明公召见。”
莘迩大喜,说道:“勃野回来了?”
“刚进的城,勃野说与代北订盟此事,关系重大,是以他来不及休沐,就先来向明公禀报。”
莘迩满脸的赞许神色,夸赞秃发勃野,说道:“好啊,好啊,还是勃野懂事,知订盟是关系到国家未来得大事!……阿恭,你听听,不及洗沐就来向我禀报,是何等的乃心王室、恪尽职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