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郭道庆两人到堂中坐下,来给郭道庆贺年的那十几个南安郡、县吏员,俱是南安的大吏,熟悉南安郡县各方面的政务,得了唐艾的允许,也都从入堂内,陪坐於下。
一个身量不高,约有七尺,穿红色的褶袴戎装,佩带五品印绶的将领,迈着罗圈腿,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到至堂前廊上,下揖行礼,高声说道:“末将南安都尉曹惠拜见使君!”
“曹都尉,你如何来了?”
“府君适才遣吏去末将家中,通知末将,说使君大驾光临,故是末将忙忙赶来。未能迎候使君,末将之罪也,尚敢乞使君勿怪为幸!”
“你进来吧,隔着大老远,说话都得喊,你说得费劲,我听着也费劲。”
曹惠把佩剑放到廊中的兰锜上,撩衣登堂,进了堂内,又要行礼。
唐艾伸出羽扇,往下略压,说道:“罢了吧,你自寻榻坐。”
堂内的坐榻多是连榻,只有三四个独榻,连榻还有位置,但独榻这时都已有人在坐。相比独榻,连榻显是次了一等,坐於郭道庆下手的南安郡功曹,便将自己坐的独榻让给了曹惠。
功曹,堪称是郡府诸吏中地位最高的了,他这一让座,另外两个坐独榻的南安郡吏员也赶紧起来,相递让座,又波及到坐连榻的吏员们。
等依照尊卑、年齿,堂上诸吏重新坐定,已是闹哄哄的过了好一会儿。
郭道庆注意到曹惠的脸上红喷喷的,两人的座位相邻,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酒气,知他来前必是正在家中饮酒,就低声闻到:“曹都尉,不碍吧?”
“啊?什么?……哦,不碍不碍,今儿个不是正旦么?我营中的军吏们,非要到家给我拜年,我推辞不得,没有办法,只好略置了些酒菜,款待他们。我是没有喝多的。”曹惠转对唐艾,巴结地笑问道,“使君,今儿正旦呢,公怎么却来了獂道?末将派至州府,恭贺使君新年大吉的参军,敢问使君可有见到?”
唐艾摇扇笑道:“你的礼我收到了,你的参军,我没见到。”
“些许薄礼,不值一提。末将方在忐忑,不知礼物合否使君的意?”
唐艾点了点头,以赞赏的语气说道:“合!我秦州四郡诸官,得我密令的十余人,你是头一个办成此事的,着实干得不错,礼物很合我的意。我已经收下了。”
却是,曹惠送给唐艾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也非美姬壮奴,而是蒲秦秦州刺史秦广宗亲笔所写的公文一道。“谁能为我寻来秦广宗的亲笔文字,我给予重赏”,这是唐艾不久前下达给郭道庆等秦州四郡所有的军政长吏的一道密令,郭道庆等吏,尤其北宫越、张道崇、阴洛三人,个个在本郡都是军政一把抓,手下人力充沛,且在秦州做官的时间远比郭道庆、曹惠这几个新来的要长,他们三人在蒲秦的秦州各郡里头,或多或少地皆安插的早有细作,然而都还没有能把此令完成,任谁也想不到,曹惠居然抢在了他们前头,最早一个办成了唐艾此令。
因为这道命令是“密令”,堂上在座的众吏里边,除了唐艾,只有郭道庆、曹惠知晓,因此曹惠没有直说他送的是什么礼物;既然是“密令”,就说明唐艾不欲不相干的人知,也因此,他亦没有直言收到的是什么礼物。两人打哑谜似的,说了这么几句。
不说堂中诸吏一头雾水,郭道庆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他听懂了唐艾的话意,不觉瞅了曹惠眼,心道:“这个曹献之!何时办成的使君此令?怎么办成的?我好歹是宁远将军、南安太守,论理来讲,是他的上级,他也不给我通个气,不声不响的便呈给了使君!”虽小小不满,倒也没有因此生气。
曹惠的脸颊越发的红了,抑住得意的心情,故作谦虚地说道:“末将无非运气好,是以侥幸得以头个完成了使君的命令。”
“但你赤亭的军营,不合我的意。”
唐艾的这一转折略微突兀,曹惠楞了下,慌忙收起笑容,下榻到地,努力并住两条罗圈腿,端端正正地做了个深揖,说道:“末将斗胆,敢问使君,末将是哪里做得错了?请使君示下,末将马上就改!”
“你刚才说了,今日正旦,汝等官吏俱有假期,……你营中的军吏还去了你家,你安排吃酒,岂不闻带兵之道,要在同甘共苦,你却为何不给你营中的兵士一日休假?”
“使君,末将是考虑到南安新得之地,东边秦虏虎视眈眈,秦广宗这些时日,往南安郡暗遣了不少的斥候、细作,窥探我郡中虚实,并及妄图挑起我郡中诸羌的反叛,末将与郭府君、王护军连日来,先后已抓获数人,……具体的情况,末将等也已经禀与了使君,故是,为了防止郡中生乱,末将因不许营中的兵士休假。末将此举,乃是为了稳定郡中,敢乞使君详察。”
“你的用意,你不必细说,我也清楚,但这个假,还是要放一天的。”
“使君,这是为何?”
唐艾看了看满堂的吏员,与曹惠说道:“你近前来。”
曹惠应诺,弯着腰到了唐艾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