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才直等到月上东天,二更前后,陈荪才在一干从奴们的前呼后拥下,乘车回来。
“阿父!”
“小宝?你何时来的?”
“不才今日休沐,本在家中,临暮时,得大王召,遂入灵钧台觐见,随后出宫,就来了阿父家里,那时天刚入夜。”
陈荪展开手臂,几个婢女帮他脱去官袍,摘下头冠,给他换上了居家所穿的闲适大袍,随意地裹了方白帻,收拾停当,他上榻落座,叫陈不才也坐下,端起茶碗,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道:“这么说来,你等我等了两个时辰了。”
“差不多。”
“你是得了大王的召见,我是得了莘公的召请。亦是临暮,我本要下值还家之时,莘公遣了乞大力,到我廨中,把我请到了莘公府,商议公事,一直到刚才方散。”
“何等公事,如此急迫?临暮相召,而居然等不到明天?”
陈荪三两口喝完了茶碗的水,伺候於旁的婢女很有眼色,马上给他添满,陈荪继续一边饮茶,一边与陈不才说话,说道:“还真是一件急迫的公事,不仅急迫,并且重大。江左建康朝廷的使者今天下午到了我谷阴,告我朝知:皇太弟於日前登基了!”
“皇太弟登基了?”
“是啊。”
陈不才惊讶之下,大大疑惑,说道:“新天子继位,却怎么已经继位了,建康朝廷的使者才到来说,没有提前告知我国?也好让我国遣使往贺啊!”
陈荪叹了口气,说道:“提前遣使了!说来也是倒霉,这提前所遣之使团在走到巴西、汉中两郡交界处时,遇上了一股僚人盗贼。这股僚人是生蛮,不通唐话、不识唐文,哪里管这使团是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结果把他们抢了个干干净净,亦杀了个干干净净!
“因其已算是出了巴西郡,故而巴西郡的程勋、陈如海等军政长吏对此竟是不知,只当他们是已入汉中郡;而又因其还没有入到汉中郡内,只是刚到边界,我汉中的阴太守还没有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故而对他们的遇袭亦是毫无所知。如此这般,直到小半个月后,还是陈如海在回阴太守的私信中,顺嘴问这使团的情况,问有无出境,是不是已过汉中了,阴太守才知此事,赶忙派人寻找、调查,乃才又知使团已亡此事。没办法,建康只好再派使来。
“这来来回回的,足足耽误了快一个月,以是天子日前已然继位,建康之使今日才到。”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件要紧的大事,莘公召请阿父,不知是怎么议的?”
陈荪连喝了两碗茶,算是喉咙不再冒烟,放下茶碗,取丝巾抹去唇上的水渍,说道:“不但召请了我,张公、孙公等也都去了莘公府。议了得一个多时辰!做出了三项决定。”
“哪三项决定?”
“这三项决定都是明日便要下旨颁行的,告诉你也无妨。一个是,立刻遣高充作为主使,前赴建康,拜贺新天子登基;一个是,命令阴太守组织人手、兵力,对汉中境内的僚人、賨人、包括唐人贼寇,做一次大的清剿,并告喻阴太守,如果能与巴西郡的陈如海联手剿贼,则是最好不过;第三个嘛,就是传檄秦州唐使君,命他给攻打天水的部队,增派援兵。”
陈不才愕然,说道:“前两个决定,自是理所当然,阿父,却怎么又有个传檄唐使君?”
“哦,传檄唐使君,与建康使者的今日到来无关,是唐使君派人来王城禀报攻打天水郡的战况军情,他所派之吏也是今天刚到谷阴,因此,晚上议事的时候,就一并把之一起议了。”
“阿父,天水郡那边的战况现下如何了?”
陈荪说道:“小宝,你是知道的,我秦州对天水郡的进攻,打响於上个月的月中之时,打到现在,已经打了半个多月了。在策应南阳的守御这方面上,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战果,不如战前朝中设想的乐观。”
陈不才说道:“战果不如战前设想的乐观,这不是朝中决策的过错。本来依照朝中的推测,秦广宗在天水早已是日失人心,我秦州趁机攻打天水,必会马到功成,这个推测确实有理有据,是没有错的。问题是,怎么也没料到,蒲茂会於上月底时,把慕容瞻给派去天水!
“阿父,慕容瞻虽亡国之胡,然其人知兵善战,慕容鲜卑之头号名将也,天水郡多了个他,我秦州对天水的攻势因之受挫,实亦不足为奇!”
陈荪点了点头,说道:“蒲茂会这么信任慕容瞻,授任他做了天水郡的主将,这确是出乎了朝中的意料,征虏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正是因了慕容瞻善战的名声,上次朝会时,便有兵部的吏员上书朝中,建议停止对天水的进攻,不过唐使君对此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唐使君是何态度?”
陈荪说道:“唐使君今日到谷阴的使者,把唐使君的话,当面转禀莘公。唐使君说:‘慕容瞻虽鲜卑名将,然亡国之余,仅仗蒲茂之信,一来,难得天水秦军军心,二来,也会被秦广宗忌惮,彼军上下不能同心,是利在於我也!现我秦州诸营所缺之兵额,刚刚都已经补齐,河州郎将府既设,闻入簿籍的府兵,近已至两万之数,亦可助我秦州,当下之计,非只不可回撤,且宜增兵,再攻天水!慕容瞻先与贺浑邪僵持於兖,复为氐秦败於洛阳,岂不能胜者哉?今艾自度,可以败之!既败之,何以惩慕容瞻战败之罪,是蒲茂之将所为难也!’”
陈不才细细思之,拊掌称赞,说道:“唐使君远虑卓见,所言甚是!”
“所以啊,今晚就议定,同意了唐使君的建议,命他增兵攻打天水。”陈荪把今晚议下的几件大事说了,想起来问陈不才等他半天是为何事,就问道,“小宝,你等我半晌,可是有何要事?”
陈不才说道:“阿父,大王今暮召见不才,突然问不才了一件事,不才思来想去,深觉不安,故是特来谒见阿父。”
“大王问你什么了?”
“大王问不才,太后是不是不愿还政於他。”
陈荪面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