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忖思,孟朗叫车驾暂停,吩咐从吏去那酒肆,买了一壶酒。
从吏把酒买来,孟朗问道:“给钱了么?”
“回明公,没给。”
孟朗只是随口一问,不意得了这个答复,蹙起眉头,说道:“为何不给?”
“她不敢要。”
“给她!”
那从吏应诺,折返回去。那鲜卑女子跪倒在地,头埋臂间,仍不敢要,这从吏懒得与她多说,随手丢了两个五铢钱到地上,看到孟朗的车驾已经继续前行,忙不迭地出了酒肆,追赶上去。
沿着主干道车行不是太远,宫城出现前头。
却那定西都城谷阴“五城”的规模,仿照的就是咸阳宫城的规模。咸阳早在战国时期就是海内名都,后来又成前代秦朝的国都,历经数百年不断的修建,现今咸阳城中的宫殿群有好几处,不过蒲茂平时多在的都是位在城东南的这处宫城之中,这座宫城的面积占了整个咸阳城城区面积的大约十分之一,东西、南北长各有三四里地,——只这一座宫城,就相当於谷阴五城总面积的小半了,此宫因位居咸阳城中另一个大宫殿群的东边,故又被称作“东宫”。
孟朗出发之前,已经遣吏先来宫中禀报,蒲茂已然得讯,并已下过旨意,等孟朗到宫外,就请他进去,遂在宫门外没有多停,孟朗从车中下来,留下向赤斧等吏等候,就独自步行入宫。
——实际上,蒲茂是给过孟朗特旨的,许他乘车入宫,然孟朗绝非得志骄狂之人,对蒲茂此旨,他当然是不敢遵从。
前边给孟朗引路的是个唐人宦官。
这宦官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觑孟朗面色,陪他边朝蒲茂所在的小殿中去,边说些闲话。
孟朗行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却是把街上买的那壶酒给忘了,就劳这个宦官折回,取了那酒过来,然后继续前行。这宦官捧着那粗瓷酒壶,就好像捧着什么宝贝,闻到内中传出的酒香,笑道:“孟公,这壶中所盛,想来定是什么地方的少见好酒吧?”
“不然,是我刚在路上一个酒肆中买的。”
“酒肆买来?”
“正是。”
“不知孟公拿此酒是?”
“献给大王。”
那宦官纳闷,心中想道:“大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道边酒肆的酒能好到哪里去?孟公却为何拿此献给大王?倒是怪哉。”不敢多问。
行两刻多钟,过了几处殿宇,到得蒲茂所在之殿,那宦官进去通报,很快出来,请孟朗入内。
此殿不大,说是个殿,不如说是个堂,有点像谷阴灵钧台内的闲豫堂,是蒲茂与单个或小规模大臣议事的场所。
孟朗进到堂中,一眼瞧见蒲茂。
蒲茂坐在案后的榻上,提笔正在画画,案边一个俊俏的小奴伺候。这小奴便是吕明的那个旧仆青鸟。听到孟朗进来,蒲茂不慌不忙地把在画的一朵浮云描好,抬腕掂笔,歪头端详了两眼,举脸笑与孟朗说道:“孟师,你瞧孤这幅青鸟报春图,画得怎样?”
孟朗先行礼,说道:“臣孟朗拜见大王。”
“快请起!”
孟朗起身,到案前近处,朝那画上看去,见此画构图简单,左下方是一块水波,若汪洋状,右上角是一只青鸟,口衔翠枝,飞於云下,除此之外,皆是留白。平心而论,这画十分普通,毫无出奇之处。孟朗说道:“大王文武双全,此画隽永,足堪与国中名手之作比矣!”
“哈哈,孟师,你就不用哄孤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孤自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孤虽喜好文雅,然书画弈谈诸道,实非孤之所擅。这么副画,甲乙丙三等,能吃个丙等就算不错了,哪里能与名家的大作相比?”蒲茂丢下笔,指这画,与青鸟说道,“赏你了!”
青鸟喜不自胜,谢恩过后,捧画而立。
——时下之文人画作,尚无题、款之习,所以蒲茂这画,画完就罢,他并无再去落款。
蒲茂取巾擦了下手,请孟朗落座,说道:“孟师,这都要入夜了,师缘何入宫来见?”不仅是因为打下了并、冀、豫诸州,基本上灭掉了慕容魏国,更也是因为前时从徐州、青州前线传来奏报,蒲洛孤、苟雄两路兵马的作战进展都进行得较为顺利,故是蒲茂的心情很不错,他开玩笑似的说道,“莫不是孟师你想要蹭顿孤的饭吃?”
孟朗说道:“臣今日求见,是因有一件要事刻不容缓。”
蒲茂说道:“哦?”瞥见了孟朗适才放到榻上的那壶酒,问道,“孟师,那是什么?”
“这个,容臣等下再向大王禀报。”孟朗说道,“臣要禀给大王的这件刻不容缓的事就是,臣下午时得闻,仇泰数日前小败於肤施,敢问大王,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