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的事过了不久,便到了太后娘娘的生辰。
自先二皇子逝后,尹太后连宫宴、年夜宴等都是能避则避,但今年生辰却似乎有要大肆操办的意思,康宁宫上下难得一片喜气。
只是太后这个当事人,面上仍是一片淡漠,似乎全然没有把自己的生辰放在心上。
太后要过寿,后宫众妃嫔自然要有所表示,大家都聚在康宁宫,陪太后说着话,商量着寿宴流程。
太后却没什么兴趣与她们聊寿宴之事,众人陪坐稍许,她就借口自己乏了,打发大家退下,独留了淑妃在康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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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众人退下后,太后开门见山。
淑妃心下一紧,却也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她深知以姑母的精明,就算自己找借口说是去刺探敌情探探丽妃的虚实,太后怕也不会相信这种谎话。便干脆垂首认错道:“请姑母责罚。”
太后摇摇头:“你不说本宫也猜得到,因为快活是吗?”
“……”
“本宫问你,打牌玩乐是不是很快活?”
淑妃咬了咬牙,承认道:“……是。”
“你错了,那些东西不过是一时的诱惑,那不是真正的快活,”太后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正的快乐。”
靠献媚邀宠、靠给陛下诞下子嗣换来的权力吗?淑妃很想反问一句“那您快乐吗”,但想起已逝的先二皇子,她知道这话未免有些戳人心窝,便还是把这一句咽了回去。
太后继续告诫她:“你可以拉拢她们为你所用,但你不能和她们做朋友。别被一点虚情假意迷了眼。”
淑妃垂首不语。
太后大概知道她心里不服,不再劝说,只是站在她面前,仔细端详她,又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脸蛋,感慨道:“多漂亮的姑娘啊,国公府这些女孩儿,就你生得最像年轻时的本宫,所以姑母也一向最疼你。”
“姑母……”淑妃心下也有些感动。姑母待她自然是很好的——在她肯乖乖听话的时候。
太后却话锋一转:“只可惜你性子太软,这点却不像我。”
“……”
太后握住淑妃的手:“你是姑母嫡亲的侄女,本宫如何不疼你?你想要快活,本宫也希望你快活,有些事你不愿意做,姑母不逼你。”
这话说得很温柔,淑妃怔了怔,惊讶之色还未来得及浮上面孔,已经听太后继续道:“只是尹家总要出一个皇后的,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五妹妹正是今年及?吧?”
太后有一副似乎能看穿人心底的凌厉眼神,她直勾勾地盯着淑妃,眼看着后者的神色变了又变,从震惊到悲哀再到无力,最后定格在一片空白上。
“姑母,”淑妃一瞬间已经收敛了所有表情,在太后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蘅儿知错了。”
淑妃全名尹幼蘅,但这个名字自进宫起已很久没有人叫过,此时她自称蘅儿,便是在太后面前讨好示弱了。
太后也不叫她起身,只继续道:“本宫今年的生辰宴,请了你五妹妹进宫,到时候你带她在陛下面前过过眼吧。”
“是。”淑妃腰肢笔挺地跪在地上,微垂着眼。
她知道这是一份警告,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还不至于让太后下定决心换掉她,只是在提醒她,你没有资格拿乔,再继续行差踏错下去,随时有人等着顶替你的位置。
太后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还知道怕别人顶了你的地位就好,本宫还以为你为了快活什么都顾不得了呢。”
“蘅儿不敢。”
“下去吧。”
“是。”
淑妃退出正殿,心下有些悲哀又有些嘲讽,什么尊贵的淑妃娘娘,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被人取代的东西。
她不过就是尹家的一颗棋子,若有行差踏错,尹家就随时可以把她变成弃子。
姑母以为她怕被人代替才肯认错,其实那一瞬间,她心里想的,却只是不想另一个尹家女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做了皇后真的就会快乐吗?能和争夺后位这一路上的痛苦相抵消吗?
踏出宫殿的大门,满心苦闷的淑妃再次怔住,不远处柳荫下,站着一位身着藤青色绡纱曳地长裙的宫装美人,却正是不久前离开康宁宫的丽妃。
丽妃居然在等自己。
见到淑妃出来,曲红昭就冲她挥了挥手,还附赠了一个极真挚的笑脸。
淑妃顿时嫌弃地想,这家伙怎么总是傻乐?
她大概不会承认,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从森严的阎罗殿又一脚踏回了温暖的人世间。
她不知曲红昭为什么等在这里,是不是看出了太后要责难于她,但她知道,她不该也不能再和丽妃这样相处。
淑妃没有再多给曲红昭一个眼神,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心里却也猜得到,丽妃会有多么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