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他,闫雪明显摆出厌恶的态度:“他一天到晚不着家,知道这件事后根本不闻不问她们母子,像这个家没有他这个人一样,问他做什么?”
闫雪的回答总是想要护着阮婷,路邢延看出来了,他们很维护自家人。
路邢延:“阿冉爸爸有错,但你侄女更加有错,事发后,阿冉爸爸不问,那知道事情的你们又做了什么?”
闫雪哑口无言,阮婷从小失散,长大后才被他们家找回来,他们心疼阮婷的遭遇,结婚后阮婷过得不好,这个姑娘太苦了,小时候流落在外,以为成家立业了就能有好日子,没想到丈夫又婚内出轨了……
阮婷推江在冉有错,但没有真的把江在冉推下去,后面江在冉亲手把阮婷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害得阮婷丢了孩子。
这样对比,失去孩子的阮婷才是真的可怜人,他们自然包庇了阮婷对江在冉做的事情,他们觉得,世上的母亲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阮婷只是生病了。
他们不忍心将阮婷送进精神病院,甚至是在阮婷离婚后,他们也一起帮着阮婷将江在冉的抚养权拿了过来。
阮婷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她的孩子,那样就真的太可怜了。
路邢延紧紧攥拳,听着闫雪的辩解,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可怜?
这几天江在冉给他介绍了他的外公外婆,隔着一个屏幕,路邢延也能感受到那对老夫妻的和蔼可亲,江在冉没有遮掩,大方坦白了他们的关系。
老夫妻对他更加欢迎,还想邀请他来夏威夷,扬言他们一定会热情招待他的。
那对和江在冉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都知道疼爱自己的外孙,那他们怎么可能不会疼爱阮婷?
是的,阮婷从小和亲人失散,她是可怜,但她只在福利院待了半年就被那对老夫妻接回家,以那对夫妻温和亲切的脾气,怎么会苛待阮婷?
这样的遭遇也能算可怜的话,那世界上所有的孤儿都不可怜了。
这不是闫雪她们包庇阮婷的借口。
……
路邢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路家,闫雪在身后挽留,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闫雪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对她的失望,比路邢延说再多苛责的话还要让她来得心痛。
路邢延走前突然发笑,嘲讽似的说道——
“其实我觉得血缘关系这个词真是妙,妈,当初您收养我的时候,有想过让我成为您真正的孩子吗?”
路家,包括闫雪他们家,对血缘看得可真是重要。
不是自家的孩子不会心疼,是自家的亲生孩子,那更要疼上千倍百倍。
一如他们给路幸宝取得名字,幸运的宝贝,这是他们的宝贝呀,而他什么都不是。
可有些人,即使没有血缘的纽带,也将捡回来的孩子视如己出。
他突然很庆幸,江在冉还有一对心甘情愿爱着他的外公外婆。
虽然,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路邢延心情压抑,胸口闷闷的,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了半个小时,屏保设置的是江在冉的照片,是睡着时候的江在冉。
被白色被子裹住的江在冉蜷缩在床上,白白软软的一小团,小灯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每一处,都是路邢延喜欢的样子。
他在元凯网吧坐了快一个小时,元凯才姗姗来迟。
元凯看到路邢延还有点激动,很久没见他确实有点想他了。
还没热情的打招呼,就看到路邢延不对劲的神色。
元凯拿屁股挤路邢延,和他挨着一个小沙发坐在一起,胳膊环上路邢延的脖子,小声问道:“咋了?”
路邢延眼眶有点红,声音也有点哑,唇角一扯,笑得非常难看,开口一声轻飘飘的哥差点没把元凯吓跑。
这他妈是路邢延?他的小老弟怎么蹉跎成这个模样了?
难道TG输了比赛对他的打击那么大?不应该啊!
路邢延的抗打击能力元凯是清楚的。
路邢延:“哥,你知道阿冉的事情吗?”
元凯陡然沉默,一向嬉皮笑脸的脸僵住,“啊?”
大白天喝酒不是元凯的作风,他给路邢延开了瓶可乐,放在他的桌前。
他们在阁楼里谈话,路邢延不在,元凯也没把这个屋租出去或者放杂物,房间像是经常打扫,一点都不脏,还是路邢延走前时的模样。
有个人愿意将房间空着,只为他随时回来能住,路邢延很感动。
元凯不喜欢感天动地肉麻的互诉衷肠,路邢延也不是这种人,他们心照不宣,直接走正题。
元凯给自己点了根烟,叹了口气,这模样倒不像路邢延认识的他。
路邢延以为他要来点深沉的,就听元凯感慨了一句:“我觉得我这里像托儿所,什么时候把学杂费交一下吧?”
路邢延:“……”不愧是你,还是原来的配方。
元凯笑笑,气氛缓和,才开始说起了路邢延想知道的事情。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吗?因为你和小冉的遭遇挺像的,你小时候和家里一闹矛盾就喜欢往我这边跑,小冉也是,我老早就觉得你俩咋那么烦呢,啧,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路邢延喜欢将事情倒豆子一样说给他听,江在冉同样也是。
元凯还没老婆,却提前过上了带儿子的生活,一带还是两个,可以说,他是看着两人长大的。
正因为这样,元凯才知道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的秘密,甚至是比路邢延还要早知道,江在冉喜欢路邢延。
路邢延和元凯在阁楼坐了一下午,也听了一下午江在冉的事情。
元凯刚认识江在冉的时候,江在冉刚上初中,那个时候的江在冉有点叛逆,每次来都带着伤,被元凯教育了两句就蔫儿吧唧的。
元凯看得出来,那个板着脸有点装酷的小孩其实内心很柔软,也很脆弱。
有一次,江在冉额头肿了个大包来他这里,元凯没问两句,江在冉就抱着他开始大哭。
周围上网的人调侃他是不是早年弄丢的孩子亲自上门寻亲来了,把他尴尬的,赶紧抱着江在冉上了楼。
那一次元凯才知道江在冉为什么总是受伤……
……
江在冉从睡梦中惊醒,他全身汗湿,不住地喘着气,他赶紧按开床头灯,过了半晌才恢复平静,看了眼手表,他睡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晚上了。
他梦见了他的母亲,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阮婷不是第一次发病,之前就有征兆,加上怀孕,她的情绪总是反反复复。
那天是深夜,江在冉还在睡觉,睡梦中突然被阮婷从床上拽起,阮婷拖着他往阳台走。
江在冉上五年级,不是小孩了,但那个时候的他营养不良,完全没办法反抗阮婷。
他被阮婷按在阳台的栏杆上,半个身体挂在了外面,底下是黑压压的地面,全身的血都涌入大脑,他脑袋胀痛,眼泪倒挂,疯狂嘶吼大哭着,求阮婷,求爸爸回来救救他。
可是周围的灯都暗了下来,没人救他。
直到快要坠落的时候,他被阮婷拉了回去,女人面色癫狂,抱着他不停道歉。
江在冉害怕的蜷缩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那天后,阮婷的状况就开始往下坡路奔跑了。
她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先开始是冲着东西发脾气,最后矛盾完全指向了江在冉,江在冉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有一次,江在冉洗完手没有擦干净,水沾到了沙发,阮婷一声不吭,将脚边的凳子甩了过来,他的额头被砸伤,阮婷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事后又抱着他,安慰他,拼命道着歉,反复无常。
深夜,甚至是白天的时候,阮婷一个人躲在角落,面对着墙壁,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江在冉每次都被这样的阮婷吓到,却不敢叫她,他怕阮婷一回头,那个面容可怖的女人会再一次上他妈妈的身。
江在冉回到家的时候,再也没有新鲜的饭菜,也没有母亲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爸爸常年不在家,江在冉偷偷给他打过电话,告诉爸爸,妈妈要把他推下楼,得到的却是爸爸的一句——‘你要乖乖听话’。
江在冉的生活费都是阮婷给的,学校需要交学杂费,他问阮婷要,却被阮婷甩了一巴掌。
“你爸很久都没打钱了,你还一个劲的问我要钱,我哪里有钱?你爸的钱全给外面的小婊/子了,我生你有什么用?看你的样子,丑不拉几瘦得像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丑的东西,你个赔钱货……”
江在冉的早餐和午餐都要在学校解决,被阮婷打了后,他更不敢问阮婷要生活费了,回家后也没有饭吃。
那段日子,他急速消瘦,本来就营养不良,后面更瘦成了皮包骨。
终于有一天,江在冉受不了阮婷的打骂,冲动之下推了阮婷一把,那女人滚下了楼梯,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他们指责江在冉的不是,阮婷也没解释,任由江在冉成为了凶手,放纵亲戚们对江在冉的多番‘教育’。
再之后,许久不见的江爸爸终于回来了,开口的第一件事是,他要和阮婷离婚。
麻木的江在冉,那天哭了一整晚,他爸虽然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小时候对他却是好的,他就是冲着爸爸的好才选择乖乖听话的,结果,他最后的依仗也没了。
他爸给了他一张卡,笑着说:“我每个月定时往卡里打十万块钱,你尽管花,没了再跟爸爸说,乖。”
江在冉冷漠的接过那张卡,金钱算是他爸对他的补偿。
他没问他爸为什么不带走他。
因为他爸有了新的家庭,那个女人还有了个孩子。
可笑的是,那个孩子被闹上门的阮婷给闹没了,他爸终于发了脾气,将阮婷送进了精神病院。
江在冉才终于得到了喘息。
只是,他又哭了一整晚,原来他爸不是没有那个能力制服阮婷,只是没必要。
他这个儿子没有价值,也不需要心疼罢了……
只有夏威夷的外公外婆心疼他,江在冉不敢把阮婷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爸爸让他乖一点,他在家的时候只能学着做个乖小孩。
外公外婆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江在冉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这么麻烦老人家,他们本来就身体不好,远渡重洋会很辛苦。
再说,他们也没有义务,没有那个能力帮助他。
他总算明白,原来乖乖听话的孩子不一定能得到糖果,因为天秤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平衡,它们把最甜的率先分给了最重的那部分,余下的,都是残次品。
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
江在冉靠着床,手机收到了路邢延的消息,他睡前跟路邢延报备过,路邢延在他睡觉的时候不会打扰他,每次都是他睡醒了再去找路邢延。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江在冉随手打开,刚沉下去的心跳,又再度剧烈的跳动起来——
【Evil:怎么办,我突然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