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白日里前去武安侯府吊唁时江渊的模样,他看得心中一刺。
往日明艳张扬的脸,今日眼睛红肿,面容苍白憔悴。曾经神采飞扬的双眸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呆滞,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呆呆地对着来慰问他们的人回礼。
他这才知道,往日那个黏人耍赖撒娇的长明是多令人开心。
他心中默默祈求着长明能够早日走出来,重新展露笑颜,哪怕不是因为他,也要年年岁岁都开心。
时间一天天流逝,离武安侯江远柏下葬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江川在家休整一段时间后,又重新上朝办公。
他站在大殿中央,接受着皇上的关心慰问,以及替父王接受皇上对武安侯府的封赏。
江川承袭父王的爵位,由原来的长宁世子变成了新的武安侯。
而他的父王被皇上追加封为忠义王。
江川端正恭敬地一并叩礼谢过。
“长宁啊,你与长明年幼丧母,如今你们的父王也以身殉国,朕实在是对你俩不放心啊。”
皇帝一脸悲痛和关切,嘴里不时还发出叹气,任谁看了都认为皇上对武安侯府恩宠至极。
“臣与胞妹多谢皇上关心。如今父王去世,所谓长兄如父,臣定会肩负好武安侯府,照顾好胞妹。臣也定会子承父业,继续为君为国效力。”
江川回答得认真而诚恳,这本是他该履行的职责。
“你父王已牺牲在沙场,你身为人子,理应子承父业。可朕不想再让你以身涉险,不想再让武安侯府再发生半点悲剧,这也算朕对你父王交代了。”
“皇上,保家卫国,为国捐躯,乃是身为臣子的天职。皇上不必挂怀。”
皇上摆了摆手,哀叹地摇了摇头。
“朕心意已决。免去武安侯府一门所有军中职务,所有兵权转交与赵隆元将军。武安侯府劳苦功高,从此不任公职,永远由朝廷殷实供养。”
皇上的命令掷地有声,虽带着长辈的关切,却又说得坚决果断,不容人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此令一下,全殿哗然,人们悄悄在地下窃窃私语,各怀心思。
皇上这旨意虽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一心为了替江远柏照顾好武安侯府,替他留后。
但只要有心人深思,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皇上这是趁江远柏去世的契机,侧面让武安侯府交出重权。从此武安侯府不涉政,不参军,也就永远没有了实权,便只做个彻底的闲散宗亲了。
江川又怎能不知皇上这旨意中深层次的含义呢。他暗地轻笑,只觉得心中只觉得寒凉,不光是替自己,更替父王。
“谢皇上关心庇护。”
可是,他只能忠君听君,一如父王一样。
江川回到府上,没有用午膳便径直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江渊在钟叔那里听说后,便吩咐厨房准备了些反食,她端着餐盘去了书房。
江川看着书架上摆放大半兵书及政要之类的书籍,如今看来是有心却无力伸展了。
这时,屋外叩门声响起。
“请进。”
书房门吱呀一声便被江渊推开了。
“听钟叔说兄长你从朝中回来还未用午膳,我便给你端点吃的来。”
将餐盘端放在了江川的书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江川瞟了一眼,却是没胃口。
江渊见江川一脸疲容,于是关切地问道:“兄长,怎么了,可是今日上朝发生了什么事?”
江川坐直了身子,抬眼望着江渊。前一个月父王去世,他负责接待来客,府中内务基本都是他这个妹妹在打点。
仿佛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妹妹要沉稳了不少,清瘦了不少。
如果人成长的代价非要残酷面临的现实的话,那他宁愿江渊一辈子都不要长大,一直活得无忧无虑。
“皇上下旨让武安侯府交出所有实权,从此不涉政,不参军,咱们武安侯府以后就是一闲散侯府咯。”
虽然江川尽量说得语气轻松,可还是让江渊听得心中一震。
父王才刚过世一个多月,皇上就让府上交出所有实权,做个甩手侯府,难道皇上心中其实从来都是忌惮他们武安侯府的吗?
看着江川此刻颓丧的样子,看得江渊心中不忍。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兄长满怀一腔热血,立志成为父王那样的护国佑民的战神。
如今却空有抱负无处伸展,兄长他一定很难受吧。
江渊走近他,揽住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
“无事兄长,若不能涉政参军,天下之大,也可以另有一番作为。既然闲散下来,但还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事情,比如云游四海,用另一种实质性的方式救助那些贫苦的百姓。可以写书,帮助天下更多有志之士等等,还可以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江渊的宽慰让江川眼神明亮起来。
是啊,天下之大,他还有那么多的方式可以忠君为国,守护百姓。
自己又何必局限于入仕参军呢。
这样的道理,他竟不如自己的小妹通透。
“你说得对,是我太狭隘了。”
江川心中的郁结消散了许多,看着桌上的反食也突然有了胃口。
他拿起碗筷,便开始进食。
江渊欣慰地看着兄长,心中却感慨万千。
果然帝心难测啊。
以兄长之能力,如果让他入仕或者参军打仗,无论哪条路都会大有作为。
只是没想到,皇上心中竟是这般忌惮着武安侯府,与之前父王在世时反差太大,难免让人感到心寒。
父王已离世,武安侯府不能再出事了,她和兄长一定会好好守护好这个家。